张束让贝贝将车停远一点,停在人流大的路口。从奔驰上下来,张束多走了几步,立刻混进人群中。
进工地?不可能的。长隆的工地最规范,工长刷卡,工人出示身份牌。昨晚规划时,贝贝没有这方面经验,问张束能不能说自己是记者或者集团管事的,她说不定能弄到长隆的工作卡。张束摇头,这个工地现在出了问题,最不欢迎的就是记者和集团的人,前者乱棍打出来,后者问不到一点有用信息。
张束没过马路,一直在街对面晃。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午休时间,工人们会鱼贯而出出来吃饭,这边有许多平价甚至廉价的摊位。她第一篇短篇小说就写了建筑工人,当年特地去采过风,没想到用在了今天。
果然,半小时后,她身旁的炒粉店坐满了戴黄帽子的工人。
张束趁乱在门口看了一圈,走进去,快速挑了个座位坐下。身边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看上去和周君差不多,但张束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周君年轻十岁左右。在工地上讨生活的女人,皮肤老化得比一般人快很多。张束还知道,想问话、套话,一定要找阿姨下手。甚至不用问,她们也能讲出些故事。
“阿姨,没人坐吧这里。”
阿姨摇头,同意她一起拼桌,“没见过你呀。”
“来这边办事,随便吃一口。”
菜上来,张束点了两个带肉的,示意阿姨吃。阿姨不好意思,夹了两筷子,和身边的工友们打开话匣。
阿姨是和老公一起来的,还带着闺女儿子,一家四口都在这个工地上。当初来是听说这里钱多,没想到才开始就拖欠工资。
“在北京还敢欠薪?”张束装作惊讶,“那大家一起闹呀,集体罢工。”
闹不起来,阿姨说,这家老板好精明,拖欠工资也不是一起拖,今天欠这组,明天欠那组,大家都是分工种分组闹,起不了规模。有天夜里闹得凶了,第二天钱就填了进来,而闹的那批人也一个个不见,总是往里进新的。
总之,医院的工期慢于预期,和计划表上的安排不太对得上。
张束去结账时听到阿姨的丈夫用家乡话骂她。丈夫比阿姨警惕,让阿姨少说话。阿姨说张束看着像个好女娃,男人说新闻上的那些暗访都是这些个好女娃做的。再说这种事,哪个工地没有,都一样,钱进了口袋就得了。
张束想了想,替阿姨一家买了单。
确实不新鲜,但张束总觉得哪里不对。她给杜润发了条微信,问他在不在公司,杜润没回。
杜润此时正坐在一家小四合院改的茶室里,环境谈不上雅致,有点粗糙。他提前几小时就到了,转了一圈,发现包间毫无隔音效果。里面人说什么,外面听得一清二楚。他好奇问老板,这是什么神秘地方,连个名字也没有?老板是老北京,一个劲搓手解释,岁数大了,不会弄网上的那些东西,这家茶馆就叫“茶馆”,开了挺久,都是老客,这周边一家医院,人来人往的,平时也不缺生意。
杜润笑自己想得太多,把生活想成谍战,把父亲和朱长跃想成敌人。哪儿那么复杂呢。自己根本不配成为人家的对手。
选在这个地方,不过是离王主任所在的分院近,没人怕杜润知道。
到了十一点半,人才姗姗来迟。杜润从门缝往外看,三张熟脸在门口寒暄握手,王主任的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朱总、杜总,久仰二位大名,喊我小王就行。”
杜清笑得爽朗,“过谦。以后就是我们医院的王院了。”
朱长跃也笑着伸手,“王院,请吧。”
第62章理想主义可是金钱的敌人啊
三人只是见一面,刚升了职的王院走得很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杜润想,未来也会如此,这应该是他们雇佣他的理由。
事已至此,杜润起身,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去找谁,该从哪一步理清思路,着手后续的安排。
他刚往外走,只听隔壁杜清问,不说杜润,小董那个孩子有分寸,商业计划书也是按咱们的方向完成的……
话里几分试探,杜润停住脚,想了一下就明白,王院是朱长跃找来的。杜清到底是想将实权握在自己手里。杜润说破了天也姓杜。
朱长跃的笑里依旧有志在必得,咱们两个是一体的,他忠心谁都一样,关键是要忠心。你的小儿子,你比我了解,心思挺活络。
是,是。总归年轻,有些浮躁,也可能随我老婆,没那么安分。
你这么说就显得我有点小气了,不给年轻人机会。
哪儿能,杜清干笑几声,连连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