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宁……”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你……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年在孚于河边……救了我……”
如果没救他,就不会有后来的事,爹娘不会死,时与也不会伤残。
可是如果没救他,她就不会在秋狝猎场中遇见那个输她一百两银子的人,也不会遇见那个拿走她玉簪,说要“以此相抵”的人,也不会遇见那个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挡箭的人。
如果没救他,她也不会爱上他。
她缓慢地摇头:“没有……”这两个字,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话音刚落,便有炽热的吻贴上她的唇,滚烫得近乎灼人,她感到有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
谢知凌哭了么?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知凌的泪。
这个吻一发不可收拾,好像身体是不受意志控制的,她想要推拒,手却很诚实的攀上他的肩。
黑夜成了最好的掩护,所有的痛苦仿佛在肌肤相贴的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等她被天光唤醒时,身侧的床榻已经空空荡荡,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场混乱的梦。
宫人捧上一碗漆黑的汤药:“陛下离开前特意嘱咐的,说他病气未除,昨夜……怕传给娘娘,让您务必饮下这碗药,以防万一。”
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转头时目光被梳妆台上的一点白吸引。
她走到妆台前,上面又摆好了那支玉簪,原本碎成几截,如今都用金丝修补好了,玉质莹润,金质冷硬,她竟觉有些不伦不类。
明明这是京中最时兴的搭配。
她拉开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沓厚厚的纸,每一张都是谢知凌给她画的画。
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文绉绉的书信,他便将他想说的,全部画给她看,即便后来在皇宫里,谢知凌也总是差人往栖梧宫送画。
她每次接过,都觉甜蜜。
一张一张,画的皆是他们的过去。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纸张已经变脆,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头顶一轮明月。
那时候的她觉得,西南的月亮比京城更圆,可如今想来,月色之所以动人,之所以圆满,都是因为有他在身边罢了。
人世间总有太多的意外,这或许就是他常说的“世事无情”。
爹爹是他杀的么?她比谁都清楚,那是个意外,娘亲是他杀的么?她比谁都清楚那是太皇太后的手笔,与他无关。
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苍白憔悴的脸,额角包着厚厚的纱布,昨夜的自己一定可怜极了。
太皇太后昨晚应该体会到了她的一丝痛吧?
只是昨夜那个利用他的爱去报复太皇太后的自己,那个在他怀中哭诉后又与他缠绵的自己,还是当初那个鲜活明媚的沈以宁么?
京城果真是最可怕的地方,时日久了,连她也染上了假面之毒。
虚伪的面具,算计的心肠,她也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
她已不再是她了。
那个她,死在重重宫阙之下,活下来的,只是一具在痛苦和悔恨中挣扎的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