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小说网

易子而食（第2页）

有人踉跄着摔倒，立刻被泥浆裹挟，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旁边的人麻木地绕开，只顾行尸走肉般地向前走。生命在这里，轻贱如尘土，却也又隐隐约约坚韧如蒲草。

一股力气从身后拽阿婉的衣角，而阿婉还未从干呕的恶心中走出来，却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匕首，未曾想身后那人力气如此微弱，她未怎么使劲便已挣脱开来。

匕首护在胸前，恶狠狠地戒备着。

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是个莫约十来岁的男童，衣服破破烂烂，头发枯黄如草，被阿婉挥手挣脱一屁股蹲坐在泥沼中，更是浑身难辨清明，唯有一双眼睛，茫然里尚带天真。

反应过来，着急地想将脸上的泥点擦去，却未曾想越抹越黑。怯生生地开口，“小姐，买了我吧，我吃得少，会干活……娘病了……”声音细弱蚊蝇，在呜咽的风中飘散。

阿婉收起了刀，但也没有再往前一步。

朱净尘见状上前，一只手默默将阿婉护在身后，而另一只手放在男孩身前。“你叫什么名字？你娘在何处？”

“我叫虎子。”男孩看了朱净尘好几眼，小心翼翼地将手搭上去。

朱净尘也不嫌弃他脏，有力将他拽起。起身之后，男孩那双绝望的眼睛明显绽放出了惊喜，“我阿娘就在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远，一妇人就卧靠在路边的枯树上，一动不动。

“嗯。”朱净尘点头，轻轻拍了这个叫虎子的男孩的后脑勺。

落下方才挂着的微笑，先看阿婉，“阿婉，拿好东西，跟紧我，万事小心。”他与阿婉四目相对，更多未说明的话都在这个眼神中传递。

阿婉点头回应，此时虽然入目皆是瘦弱灾民，但不能掉以轻心。

然后转身跟路耀祖对话，“阿路，此地距离河堤应是不远了吧？”虽然是问，但是朱净尘心中已有□□成谋算，所以不等路耀祖作答，继续说话，“马车陷在泥里了，你把马解下来，收好东西，我们直接走过去。”

“好。”路耀祖原本也是苦恼要将车轮推出来可是不易，“不远了，莫约还有二三里地而已。”

“虎子，可以带我去看看你娘吗？我会些医术，可以看看能否尽力一试。”再之后，朱净尘才重新提起笑问虎子。

“好！”虎子的手准备伸前去拉朱净尘，刚到一半又收回来，低头自觉往前带路，“就在那边。”

朱净尘余光自然是看到，看着男孩的手收回去，连笑容都未有一丝变化，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只是在跟着虎子的时候，余光往身后看到倩影跟随才收回目光。

“虎子，你们是哪里的人？我记得这处原本是没有住家的。”

“我原本是住在八苗县张家村的，我们整个村都被淹了，听同村的大叔他们说这里军爷招工有饭吃，我娘说来这河堤搏条生路。”

“你们县太爷呢？”照理说整个村都被淹了，县令该上报然后施粥赈灾。

“大叔说，有人去了县里，但没有人管，还被打出来了。我们这样的人，阿娘说，是我们的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话刚说完，他们就走到那妇人面前，靠近一看，那妇人唇瓣干裂没有半点生机的模样。

朱净尘上前探脉，再三探了一番，然后蹙起眉头。阿婉一看，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想。

“冒犯了。”朱净尘冲着此时没有办法给他回应的妇人致歉，然后朝着妇人的五官进行再次的望闻问切。

“你娘这是寒症。稍微晚些时候，我会差人给你娘送药来，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今晚了。你找两三个你相熟的青壮同乡与你和你娘一同去马车里，那里也算今晚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朱净尘起身，不急不缓地吩咐。

“阿婉，你把我的水袋留给他们。”

阿婉也为这妇人松了一口气，将水袋解下来，一同交给虎子的还有她余下的干粮。

“虎子，你记住，这水袋只能你娘一个人用。”朱净尘意味深长地嘱咐。

或许是朱净尘嘱咐的时候很严肃，半点不复方才的和颜悦色，所以虎子哪怕有些不明所以也只是点头答应下来。

之后三个人也没有多停留，赶紧加紧步伐赶路。因为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连此处都如此，此次这修筑河堤恐怕比他们想象的困难重重。

“阿净，为何你对那个虎子那般嘱咐？”

“我也说不准，但愿是我多疑了吧。”朱净尘回想，那份隐约的不好感觉更加强烈。

走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看见前方星星点点燃起的火把。还未等三人松一口气，便听见一道粗哑的嗓子在不远处炸响，“滚开！都滚开！一人一碗，一人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