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烤着市集,汗珠顺着鬓角滑落,脂粉也掩不住她的憔悴。
第三日,并未听闻崔皓羿派遣樛木、柏舟再来邀约。
她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松了半寸,随即却陷入更无着无落的虚空。她再次出门,去了城南一处属于崔清婉的田庄。
地方不小,但佃农懒散,田地也显荒疏。她顶着白花花的日头,在地头站了许久,询问收成,盘算着更换佃户或改种更值钱的作物。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发晕,她忽略云岫与晴眉的碎念,躲在车厢内就着凉水胡乱吃了半块买来的胡饼。
第四日……
她成了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早出晚归,在烈日与尘嚣中穿梭。
夜里辗转难眠,白日食不下咽。
后来云岫与晴眉总会让厨房备好午膳,但那备好的午膳也常常被遗忘在马车里,即便是回府后二人端来精致饭食,她常常只动一两箸便无言推开。
许是有揣在怀里的玉蝉支撑,她明明身子乏累,脑子却是异常清醒,她就这般捱过一日又一日,直至临近某人休沐日的最后一天。
这日傍晚,夕阳如火,天际被烧得通红,大地却迎不来一丝凉风,只有黏腻的闷热。
应槐灵下了马车,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向灼玉苑走去,她眼前阵阵发花,耳边嗡嗡作响,但她未出一言,生怕云岫和晴眉为此大惊小怪。
只是刚踏进自己院落的垂花门,便听见洒扫的小丫头与洞明躲在芭蕉叶下嘀咕:
“……前头俞叔说的,千真万确!三郎君午前就打发樛木过来,把衡兰馆里常用的兵书衣物,一股脑儿地全搬回含华坊的府邸了!”
“果真?可为什么搬回去?三郎君不是与杨大娘子……以后三郎君是不是不常回咱们老宅了?”
“瞧着是!东西都搬空了,这次怕是要长住三郎君自己的府邸了,真希望杨大娘子身体康健些,能为三郎君诞下一儿半女的……”
话语清晰地钻进耳中。
“嗡——”
应槐灵只觉得脑子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猝然崩断!
安心,像一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砸落在地。
他走了,她不必再躲,不必再绞尽脑汁,不必再面对那令人窒息的目光。
可这轻松如浮光掠影,紧随其后的,是汹涌澎湃的尖锐苦涩,苦涩从心口炸开,瞬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他竟真的走了?是她那日的溃逃和这连日的回避,终于让他明白了她的抗拒?所以他放弃了?那他离开时,是怎样的心情?失望?愤怒?还是……解脱?
一种被彻底掏空的冰凉和钝痛,像冰冷的铁箍死死勒住了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连日积攒的疲惫、失眠的眩晕、烈日的灼烤、食不暇饱的虚弱,连同此刻这翻天覆地的心绪剧变,如同溃堤洪流,轰然冲垮了那强撑的意志。
天旋地转。
眼前刺目的霞光骤然化作一片混沌旋转的白影,耳畔的蝉鸣与小丫头的低语扭曲成尖锐的噪音,脚下的青石板也仿佛变成了起伏的波浪。
“四娘!!!”
云岫惊恐的尖叫仿佛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
应槐灵下意识想要抓住旁边的门框,但指尖却只是徒劳地划过木纹,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轻飘飘地向后侧倒去。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瞬,她竟只有一个想法——
据说能滋养身躯的玉蝉不过如此,玉旸子这只山鬼居然说大话,她要给对方一个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