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凝,如一砚精制浓墨,将灼玉苑紧紧包裹。
应槐灵从那窒息般的噩梦中挣脱,冷汗涔涔,心口犹自怦然。
然而她未及喘息,一丝异样不适便悄然攀附上来——起初,是头颅深处如细针攒刺般隐隐作痛,她蹙了蹙眉,只当是惊悸余波,侧过身,试图重新沉入黑暗。
然而,那微痛非但未散,反如滴入清水的墨迹,无声蔓延,骤然加剧。
不过须臾,尖锐刺痛已如荆棘头冠覆顶,密集反复地扎刺着,发根、太阳穴,甚至深入脑髓深处。
应槐灵咬紧下唇,身体不自觉地蜷缩,额角也渗出细密的冷汗珠。
一丝烦躁掠过心头——
“玉旸子一定是在说大话,什么滋身养体,这玉蝉如此不济事,分明连中暑、失眠都对付不了。”
念头方起,她脑中猛地一凛!
玉蝉!
指尖下意识探入怀中——空无一物。
那枚被玉旸子郑重交托,言明其可庇护她免受灵魂驱逐之痛的玉蝉,竟不见了。
不亚于噩梦中的恐惧瞬间攫紧她的心脏,让方才将将平复的撞击复擂起来。
“……若是知道了,你的灵魂便会恢复完整……你将受到与日俱增的痛楚,那可是灵魂剥离的驱逐,蚀骨钻心……”
玉旸子的忠告言犹在耳,可她确确实实丢失了玉蝉。
心中慌乱之际,她又意识到另一件事:她尚未将崔清婉的魂体滋养完毕,倘若此刻她被强行剥离驱逐,那崔清婉便是真的身死魂散,再无生机!
必须马上找回玉蝉!
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查看玉蝉是否被她遗落在榻上,然而,仅仅是微抬肩颈的尝试,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被巨大石磨碾过的剧痛便轰然袭来!
痛呼被死死扼在喉间,只余破碎的气音。
她感到全身的关节、筋骨仿佛在这一刻被寸寸碾碎,那痛楚凶猛霸道,直教她眼前发黑。
身体已彻底脱力,应槐灵重重跌回冷汗浸透的衾被间,再也无法动弹。
她试图开口呼唤外间睡下的云岫,但喉头只能涌出微弱嘶哑的气流摩擦声,吐不出半个清晰音节。
莫不是……失声了?
巨大的绝望与恐惧沉沉压下,几乎将她溺毙。
她僵卧在冰冷湿濡中,身体因剧痛而不由自主地微微痉挛,每一次细微抽搐都带来更深沉的撕裂感,视线在剧痛与冷汗中模糊晃动,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焦灼扫视着昏暗的室内。
倏地,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莹光,如同暗夜中的北极星,蓦地闯入她模糊的视野——就在不远处的那张低矮小几上!
是玉蝉!它被一方素帕半掩着,静静躺在冰凉光洁的几面上。
希望火苗骤然腾起!
她再次凝聚起残存的力气,试图挪动身体去够,哪怕只是靠近一寸!
可那蚀骨钻心的剧痛,如同一道无形锁链,将她死死禁锢在榻上,甚至连指尖微颤都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等……等天亮……”
她齿关紧咬下唇,心底反复告诫自己还有机会:
云岫一定会来的,只要捱到天亮,云岫进来,她就能示意云岫取来玉蝉,捱住,必须捱住!就当是只为了崔清婉,为了一条可以活下去的生命,她必须捱住!
时间在漫无边际的痛苦中变得粘稠漫长,每一息都像夹着刀刃碎片,那深入骨髓刺痛不知疲惫,持续地折磨着她。
冷汗浸透的寝衣和被褥争抢着她仅存的温热,让她的意识在痛楚与黑暗间反复沉浮,唯有对几案上那一点微光的执念,支撑着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明。
……
窗纱终于透出一点青灰色的熹微,驱散了最深沉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