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是云岫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四娘醒了么?睡得如何——”
云岫的嗓音温软轻柔,但在看到榻上情景的瞬间,戛然而止!
眼前景象令她魂飞魄散、几乎要踉跄倒地:
只见自家四娘蜷缩在湿冷凌乱的衾被间,面如金纸、唇色惨白,额发已被冷汗完全浸透,紧贴在毫无生气的脸颊上,那单薄身子还在不自觉微微抽搐,每一次颤动都伴随着眉宇间痛苦至极的扭曲。
“四娘!”云岫扑到榻边,触手一片冰凉湿腻,声音瞬间变了调,“晴眉!晴眉快、快去请医官!四娘、四娘不好了!”
灼玉苑瞬间被惊恐慌乱填满,晴眉闻声疾冲而入,见状亦是面色煞白,她得了云岫嘶吼般的催促,忙是转身飞奔出去叫人。
医官被火速请来,内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沉寂。
老医官眉头深锁,搭上应槐灵冰凉的手腕,凝神细诊。
应槐灵艰难地掀开沉重眼帘,她视线模糊,只看得到几个晃动的人影轮廓。
她又张了张嘴,但喉间也只能挤出几声嘶哑破碎的“嗬——嗬——”声。
“水!快给四娘喂些温水润润喉!”云岫一声快语,晴眉立刻端来温热茶盏。
云岫强抑慌乱,小心翼翼托起自家四娘虚软无力的身子,将杯沿凑近到怀中人干裂的唇瓣前。
应槐灵艰难吞咽着,可许久也未见杯盏中的温水下去半寸。
忍住刺痛,她积蓄起残存的力气,颤抖着抬起手臂,指尖艰难而固执地指向几案方向,她的目光死死盯住云岫,喉间“嗬嗬”声更加急促焦灼。
“四娘,四娘要什么?镜子吗?”
云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猜测着,使着眼神让晴眉将菱花铜镜取来,
“您看,您就是累着了,再养几天就好了……”
云岫用镜面虚虚一晃,也不让她看清,只是装作无事发生般安抚她的焦急。
应槐灵绝望地闭上眼,想摇头却也没了力气,泪水自眼尾无声滑落,打湿鬓角。
不是镜子!是玉蝉!就在那小几上!
可她已发不出任何声音,连方才的指认也成了强弩之末。
老医官面色凝重地收回手,捻须沉吟:
“郡夫人这脉象浮紧沉滞,气血逆乱,痛痹入骨,此非寻常暑热之症,倒似……似邪风入络,痹症突发,故而来势汹汹。”
言罢,老医官便随着晴眉退了下去,而后他开了更重、更猛的方子,反复叮嘱务必静卧,绝不可再受一丝风邪惊扰。
整整一日,应槐灵在昏沉与剧痛的无间折磨中反复煎熬。
灌下的汤药如同石沉大海,那蚀骨般的逐魂之痛非但未减,反而愈演愈烈。
冷汗浸透了一层又一层的寝衣与被褥,云岫、晴眉不断地更换、擦拭,看着自家四娘如同抽魂碎骨般痛苦挣扎,两人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
夜色再度无声笼罩了栖凤城。
永安宫禁卫值守的直庐内,烛火不安跳动,将崔皓羿案上堆积的公文映照得影影绰绰。
彤管沾染的墨汁几近干涸,但他一字未写。
心口处传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烦闷和悸动,且愈发强烈,恍若晕厥的窒息感简直让他坐立难安。
自那日搬离崔府老宅,这种不安便如影随形,今夜尤甚。
“不行!”
崔皓羿霍然起身,烦躁地在室内来回踱步。
他必须回去一趟,理由现成——前些日被仆妇洗净送回的幞头还留在衡兰馆中,他在宫中寻不到换洗替代的,新巾子一时也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