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断……
想到这两个字,她便呼吸阻滞,胸腔也是阵阵发闷,仿佛那夜的蚀骨之痛又要卷土重来。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不是将所有心思全都系在这注定艰难的摊牌上。相反,连日来,她只偶尔记起那约定,占据她思绪最多的,反倒是如何梳理整顿崔清婉名下的产业。
自见识过崔清书可携带庖厨前往盛王宴会、又亲身踏访过对方位于郊外规划有序的田庄,应槐灵便感到一种认知上的颠覆。
以往读过的小说话本,那些世家贵胄动辄一掷千金、挥霍无度,此刻想来,实在过于虚浮,甚至荒谬。
即便豪门大族根基深厚,坐拥田土这生民之本,可钱帛之数,绝非凭空而来,也更经不起肆意挥霍。
她兀地想起《红楼梦》中王熙凤的殚精竭虑,可惜当时因课业需求,她只是草草阅览,甚至顾着看所谓的“高光”场面,竟失了这细微之处的宝贵。
如今,不管是为了填补她曾经用下的,还是未雨绸缪,她都必须尽快梳理崔清婉的家产。
钱财不是万能的,可有钱财助力,却也是一大保障。
前些日她已将那些有关铺面、田庄的账册契书细细翻阅,崔清婉的私产,共两间商铺,三处田庄,外加库房里数目惊人的金银珠玉、古玩字画。
应槐灵指尖划过簿册上规整誊写的字迹,心中想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估价来看,崔清婉的私产并不少,只是配比奇怪。
许是崔家人知晓清婉娘子性情喜好,于是在为她打理嫁妆时,并未多置那些需要费心经营的铺面,反是挑了些便于携带、随时可兑成钱帛的宝器珍玩,图个省心安稳。
商铺方面,一间是位于东市繁华地带的邸店,名为“通达邸”,专供南来北往的大商贾、进京赶考的士子以及远道而来的胡商官员落脚歇息;
另一间则是西市颇有名气的“香盈阁”,不仅售卖本土及域外运来的各色香料,还兼营胭脂水粉、润泽头油等闺阁用物。
总的来说,这两家铺子皆是生意平平,无功无过。
至于田庄,这就不得不让应槐灵这个现代人感慨封建地主的实力了:
虽说拢共不过三处,但有两处皆是各六百余亩的上等水田,位于河北道,远隔千里;而近处能直接看顾、着手经营的,是城东郊的一处良田,约有四百亩。
既明晰了田庄规模,那不可回避的便是鲤泮的赋税制度了。
应槐灵做事是喜欢亲力亲为,但她也不至于傻到死磕庞杂繁复的《鲤泮律疏》与税赋册子,她只与崔三娘子约了个时间,便到对方院中好好请教了一番:
时下鲤泮实行的是租庸调制,以人丁为本,主要计征田租、力役、户调,此外,佃农身上还常常背负着一些名目不定、数额时变的杂税摊派,先前崔皓羿提过因中宫生辰而临时加征的税款便属此类。
而作为田主,崔清婉需替名下佃农向朝廷缴纳定额的田租与户调,至于她与佃农订下的田租收缴,向来是五五分成。
应槐灵,一名尚未见识过毕业论文的女大学生,除却经营类的电子游戏,还真从未操持过这些营生。
她原本是想行个便宜,直接效仿清书娘子般经营花田,将东郊的四百亩良田改种成收益更高、更有特色的经济作物,比如染料植物或畅销药材。
然而,翻开黄历,已是五月下旬,临近芒种,能赶种的品类实在寥寥。
更重要的是,佃户们早已按祖辈传下的习惯,将粟、麦、黍、豆等主粮作物种下,青苗已破土而出。
此时若强行变更,不仅违背农时,更会打乱佃户们全年的生计安排,极易引发抵触和怨怼。
书本里的知识,她懂得不少,而小时候被迫与家中长辈看的农业频道,更是将如何提高农业附加值、规模化经营的理论说得透彻,但真要在这千年前的时空落地生根,还需反复掂量,慎之又慎。
实地踏勘、了解民情,这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若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哪来的底气指手画脚,轻易变更他人赖以为生的根本?
因此,田庄经营她决定暂且维持原状,不过有几桩紧要事却必须提上日程:
其一,保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