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根本,她首先要确保田庄岁入,在扣除必要开支后,盈余得足以支撑缴纳朝廷的地税户调,以及应对不时加征的杂税。
她可绝不能让田庄里出现寅吃卯粮、拖欠税款的情况,那会引来官府盘查,后患无穷。
其二,维生息。
田土虽不可移动,但却是活物,需精心养护。
大型农具的添置、修缮和更新换代;沟渠陂塘的疏浚、维护,防止淤塞或溃决;乃至引进更耐旱或高产的粮种,都需庄头时时留心,及时报请。
而她要做的,便是酌情拨付钱款,使田土不荒,产出不辍,方能根基稳固。
其三,管庄头。
且不说远在河北道的那两处田庄,单只说城东郊这处良田,像日常运转、佃户管理、收租纳粮等一应事务,也全系于庄头一身。
若这庄头勤勉忠厚,处事公允,那便是主家不可或缺的得力臂膀,当厚待之,以安其心。
可若其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或是苛待盘剥佃农,激起民怨,那害处可不亚于蛀虫工贼,必得当机立断,更换人选。
最后一条,便是预备荒歉。
“水旱无常,蝗螟为灾”,天灾自古难避,又气势汹汹。
她须得未雨绸缪,从私产中划拨出一笔钱粮,专款存储备用,作为灾年赈济佃户、减免租税、维持田庄运转的应急之资。
这笔钱,兴许十年八年都用不上,但一旦灾至,便是救命稻草。
毕竟她也算是经历过,所以对这笔资金的必要性颇有感触且毋庸置疑。
如此细想,田庄不能骤动,库藏金银财宝也非能生财活水,应槐灵眼下能着手革新、指望其带来稳定进益的,便只剩下东西市的这两间铺子了——
晨光熹微,透过灼玉苑雕花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屋内,应槐灵已为今日巡视商铺而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胡服。
上着窄袖束腰锦袍,下配同色撒脚裤,足蹬软底麂皮靴,她那一头青丝也只用一根素银簪子利落绾起。
不过此刻她并未出门,反倒是凝神细看摊于案上的一张图纸,秀眉微蹙间,她的指尖依着墨痕在纸面缓缓划过。
“娘子您瞧!”
一旁,同样身着利落胡装的云岫,正端详把玩着一枚鞶囊,但见其银光熠熠、精巧别致,云岫忍不住出声,语气中还带着浓浓惊叹与调侃,
“如今京中贵女,都时兴佩那丝线攒成的香囊荷包,可今日少府监匠人巴巴儿送来的这枚鞶囊,啧啧,这做工,这分量,真是下了好大功夫,怕是把压箱底的手艺都使出来了!”
小心翼翼将鞶囊托在掌心,她轻轻抚过其上繁复细腻的錾刻纹路——
倒是权贵间流行的缠枝莲花,花瓣层叠舒展,叶脉清晰可见,在晨光照耀下,还流动着柔和的金属光泽。
“整块的上好银板錾刻成形,一丝多余的缝隙也无。您看这细处,竟还嵌了乌金丝加固,既添了别致,又更显牢固,而这内里的木胎……”
云岫轻轻掂了掂手中物件儿,话语中略显迟疑,
“这分量,这纹理,像是专供宗室王公们的紫柘木,防虫防蛀,经久不坏!”
大抵是肯定了自己的答案,于是她又将鞶囊凑到眼前细看,还对着鞶囊里衬垫的布料捻了捻:
“奴若没看走眼的话,这些料子当是上等吴绫,最是细密柔软,这叠压多层,想必是为了缓冲磕碰,保护鞶囊里头放的物件儿……真不知是哪家郎君如此费心,连个名姓都不肯留,只说是赠予四娘子的,还道务必请娘子随身佩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