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我也拥有忘却它的机会,可每逢月信,这里便如钝刀绞剜,提醒着我曾有的失去。”
“这份痛,是‘我’的,是身体记下的,它不断提醒着我,若要继续活下去,就绝不能忘却过往。”
云岫怔怔地望着她,泪水无声滑落,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迷茫。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应槐灵轻声道,目光柔和,
“你想保护我,就像胡商运送珍品琉璃那般小心,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皮毛还觉不够,生怕在我身上再留下一丝伤痕。”
她捧着云岫泪痕交错的脸庞,专注而认真地端详着,原本哀怜的目光,此刻竟染上一丝浅浅笑意。
“可是云岫,真正的保护,不是将我蒙在鼓里,假装那伤痕从未存在;真正的保护,是让我知晓伤在何处,有多深,然后……”
她顿了顿,声音更添力量,
“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去面对它,去治愈它。”
她转而将云岫搂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对方后背,并贴近耳边:
“我非孤身一人,我还有你,云岫。”
“你是我最信任之人,我们已一同走过生死迷障,难道这过去的旧创,反倒不能并肩面对?难道你要让我永远活在不知缘由的钝痛和莫名的空虚里?你了解的,那才是对我最大的折磨。”
她略略松开怀抱,双手搭在云岫肩上,让二人稍稍分离,目光恳切。
地上的残绸、就近的香炉、以及这寺院飘摇的彩带,她的目光又扫过云岫额头的微红、凌乱的鬓角,最终落回到云岫蓄满泪水的眼眸中。
“信我,云岫。”
“知道真相,或许会痛,但痛过之后,才有愈合的契机;藏着掖着,只会让那伤口在不见天日的暗处溃烂生脓。”
“让我们一同,清算过往,铺设未来。”
最后一句话,应槐灵说得斩钉截铁,她的眼中不止有对云岫的鼓励,更有她对崔清婉的承诺与决心。
日光落在她脸上,晕出灿烂而执着的光,只让云岫呼吸暂歇。
云岫呆呆望着她,望着眼前既熟悉又全然陌生的“四娘”,那双曾盛满沉郁绝望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带着沉痛却又无比灼亮的光芒。
这光芒,让她死守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细微缝隙。
她的嘴唇剧烈翕动着,巨大痛苦与一丝渺茫却诱人的希望在她眼底激烈缠斗,几乎要将她撕裂。
院中,风似乎停了。
浓彩绸带于一旁悬垂不动,在炽烈日华照耀下,只待一声唤醒的轻语。
应槐灵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凝视着云岫,等待着。
她知道,叩开这扇心门,远比用上位者姿态来威逼艰难百倍,但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触及真相的核心,也才能为眼前这被愧疚与恐惧日夜啃噬的灵魂,寻到一丝救赎的可能。
云岫的嘴唇颤抖着,翕动了许久。
终于,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她喉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去年年初……四娘还是桓王妃……”
断续的话语,如同散落的珠串,开始艰难地拼凑;过往的隐情,在这阳光刺目的寂静小院里,逐渐浮现出它狰狞的一角。
明明日头依旧炽烈,可应槐灵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