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亦凝抬眸,她看到那残存的一缕色彩滑过那脊兽,像是一道光砸进了那瑰丽堂皇的大屋顶——那沉重,孤寂、孤独的大屋顶。
她回首,看着身后的御道,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风雨,经历了太多的磨炼,那坚硬沉重的御道最终也磨平了棱角,变得光滑柔润起来。
这条光滑闪亮的中轴线穿过无数的风雨,引领无数的文臣武将,走进京都皇城最核心最重要的地方,走进洛渊国的深处和高处。
红色的宫墙内是琉璃的世界,是映射着黄色光芒的琉璃的世界。那金色融进亦凝的眸中,混杂在血色的锦衣中。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中,到处绽放着琉璃的花朵。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这些缺乏创意且寓意或许有些流俗的题材,竟然能够与这宏大辉煌的建筑协调相处,相映生辉。
宽广的御道最初应当是从乾明门开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保留到现在的也只能看到从在门前的金水桥开始了。由于石质的不同,城墙上的每块石头磨损的情况也不一,亦凝俯身摸上那那有些磨手的纹路,那种厚实、沉重、坚硬,甚至有些顽固的感觉倒是有些如出一辙。
这与她第一次走到这条到上御道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有些无形的东西变化了,或着变化过了,悄然离开。消失了在这茫茫的官道之中——是爱恨嗔痴也不在少数,唯有这些石块纹丝不动地存在着,记录着、记忆着、见证着这全部历史。
宫的夕阳,是独属于皇城的浪漫,当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宫殿的金瓦上,这座古老的宫殿便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仿佛身着华服的帝王,在暮色中缓缓褪去了白日的威严,展露出柔情的一面。
琉璃瓦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仿佛千年前宫娥轻盈的舞步,在时光的长廊中回响出一曲。飞檐的翘角勾勒出天空的一片轮廓,将夕阳切割成无数散落,细碎的金箔,洒落在那汉白玉的台阶上,仿佛为帝王铺就了一条通往天界的金色阶梯。
殿前,她看着铜龟铜鹤静默伫立,它们见证了无数个这样的黄昏,却依然为这抹金色屏息凝神。夕阳的余晖穿过层层宫门,在朱红的宫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尘封多年的历史画卷在缓缓展开,诉说着那些尘封的往事。
微风拂过,叮当作响,仿佛可以听到钟鼓楼上悠扬钟声,好似在诉说着这座宫殿的千年沧桑。
在皇城的黄昏里泛着金色的光,在光影的重叠交织中交织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那红墙映着天边的粉紫,乾明宫门前的每一块砖,每一瓦都在诉说着古老或许被泥沙成土掩埋的的故事。
亦凝知道在这片宁静中,难以寻找自我,在这片庄严中,每个人只能循规蹈矩,按照应该的轨迹运行,一但她踏出那想要逆天改命的一步,就要迎接那历史的重量——是她无法承受的,可是就算压得她咬碎牙齿和血吞下去,她也不能退。
宫的晚霞,是难以负重的交响曲,是里面的人□□渐渐腐烂,亦凝不知道头顶那片狭窄的天空,还飘荡着多少孤魂野鬼,想要脱离,却离不开这大大的屋檐。
身死,苦乐,离别,荣辱,治乱,繁华后的断壁残垣,每一次日落,又将是孤寂的新的轮回。
整齐光亮的的长长的御道直直地穿过乾明殿,一直无止境的向前穿过,伸向午门,伸向高大的城墙和雄伟的城楼,伸进午门的门洞。洛渊皇城厚重的红色大门仿佛是被笔直的御道推开似的。
那光线穿过午门门洞,在转瞬即逝间又穿过一个门洞的时候,梦幻般的世界豁然浮现--那弯弯的内金水河和金水桥上有一个身影横在眼前,四面黄色的屋顶铺排开去,融人黄尘弥漫的天空;
时间似乎然停止在殿宇前的的太和门。朗朗乾坤层层积灰湮没了滚烫的过去,夕阳的红交织在那一团墨绿中,那对撞的色彩,在鎏金的暮色中熔铸,蜿蜒流淌。
慕容玄羽抚过腰间玉,他禁步,冰凉的错金螭龙纹硌着掌心。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在我这里,人也是旧的好,衣也是旧的好。用久了就舍不得。”
“殿下是念旧情的,亦凝学到了。”
亦凝看着玄羽的墨绿泛着金色,明明总是掩埋在暗处,一旦出鞘,那将是血肉横飞,一招毙命。
慕容玄羽收到密报,皇帝突然召见李德和,这枚棋子可能牵动东宫存亡。他必须要在这场父子之间的交锋,试探出圣上对自己的真实态度。
乾明宫丹墀染血的晚照中,亦凝微微勾起唇,她心里知道太子知道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慕容玄羽速度--如此之快。
所以。
太子是早有谋划。
慕容玄羽看向远处,三年前上元夜未宣之于口的秘密,化作金丝楠木棋盘上交叠的指尖。
当慕容墨川说出那句你掌管东宫之时,慕容玄羽就知道这个承诺是要拿血肉来换的。
本来他已经习惯在裂缝中破局,他一直隐忍,直到退无可退。
可是,在这个炽热,潮湿,禁忌且扭曲的每一步的掌控,像是自愿赴汤蹈火。
这种欢愉与沉沦,在九重的宫阙的裂隙中相爱,每一步都踏着权谋的刀锋染血起舞。
“殿下,近日读《盐铁论》,可有所得?"亦凝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慕容玄羽感受到那香混着冰破裂,散落撕裂,裂纹中升起的是腾起的火,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要将他绕进去,再收紧。
“指挥使好雅兴,你父亲迟迟未判,看来圣上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啊。"慕容玄羽故意踩断一根枯枝,碎裂的声音,让亦凝有些微微皱眉
上官亦凝轻笑一声,她看着碾碎的花瓣从指间簌簌而落:"花开堪折直须折,殿下既然知道我是什么品性,今晨甘露殿的琉璃瓶中,插的正是西山红枫?"
他忽然逼近,松香混着书墨气息扑面而来,就像三年前上元夜,有人在青鸾台阁捡到支鎏金点翠簪。。。。。。"
上官亦凝呼吸一滞。记忆如潮水漫过宫墙,那年灯影摇曳,她执笔在扉页写的字迹,帐外焰火炸开的瞬间,指尖相触的温度比殿内的地龙更灼人。
“殿下慎言。”她退后半步,扫过青砖,"陛下今日问起李德和将军的事情,不知殿下作何解?"
玄羽忽然握住她腕间,那金丝缠就的璎珞勒进她的肌肤:“君父关心,臣怎么敢不听从,臣不得不先一步了?”他拇指抚过她的指尖禁步上错金的"东宫"字样,声音陡然转冷,"上官亦凝,你以为自己真能算尽人心?”
远处传来更漏声,惊起栖在宫檐下的寒鸦。亦凝望着他眼底跳动的暗火,忽然想起那夜在临渊阁,他说"棋局如渊,执子者终成棋子"时,窗外也是这般血色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