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六!构陷忠良,残害异己!《汉书》有云:‘飞文巧诋,下狱论死。’前兵马大将军,我生母,一身忠良之血,至今未干!”以病故隐瞒太艳将军真正的死因!实则是被下毒手残忍杀害!提到太艳湘慧,上官亦凝的声音骤然哽咽,巨大的悲恸几乎将亦凝撕裂,但手中的血诏却攥得更紧,指甲深陷掌心,带来另一种尖锐的清醒。
“其七!把持科考,培植私党!《明史·选举志》痛斥权臣‘以科目市私恩’!李桓操纵春闱秋闱,视朝廷取士大典为私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使天下寒门士子,报国无门!此乃断我朝文脉,毁我社稷根基!”
“其八!悖逆人伦!”此条一出,殿内死寂得如同坟墓,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御座上的珠旒猛地一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上官恭忠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像是被戳开她表面的伪善,那是一种混合着惊怒、羞耻和被彻底揭穿的暴戾。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毒箭般射向亦凝。
“你…你…"
他胸口剧烈起伏。
“其九!上官恭忠心怀怨望,诅咒君父!”亦凝拼尽最后的气力,她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人臣无将,将则必诛’!上官恭忠私宅密室,供奉厌胜之物,刻写陛下生辰八字,日日以巫蛊诅咒!此乃天地不容,鬼神共愤之极恶!”
“住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官宫中额角青筋暴跳,身边的年轻侍卫几乎将他按不住,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横冲直撞。
九罪宣读完毕,那卷沉重的血诏仿佛抽干了亦凝所有的力气。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唯有亦凝粗重的喘息和殿内轻响。恐惧像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一个朝臣的骨髓。御座之上,一片死寂,那冕旒的玉藻纹丝不动,仿佛凝固。
这一次的证据更加铁证如山,阶下的大臣面若菜色,听着这头头是道的罪证,他们心里清楚,只要是经历的参与的,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在。
“黄口孺子!安敢血口喷人!构陷我!我已经被你下诏狱,你却想要我死!你个白眼狼。你压根就是上官家族的克星!我当年怎么没让钱黛秋监刑的时候打死你!”伴随着上官恭忠这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竟全然不顾君臣之礼,不顾天子就在御座之上!他被愤怒涨红了脸了,本来藏在家族背后见不得光的深宅闱闻,硬生生的被拉扯到台前。
此言一出,上官恭忠惊觉说漏了嘴!
“是啊,您都亲口承认了,为了自己的权势,不惜除掉自己女儿!”
她喉咙里发出阵阵冷笑,亦凝眼角泛红,她血色的眸中是藏不住的杀意。若是说之前他还曾天真的幻想过,那么太艳湘慧的死,府上上下一百多来人,冤屈难以驱散,血泪一般的教训,她恨毒了眼前这个仍旧看似忠厚老实的人!
就是因为这深不见底的恨念,让她一生罪孽难以宽恕,被仇恨凌迟的不人不鬼!
她的眼前闪过过去种种,那些不曾善待的,想取她性命的,她从没想过金玉富贵堂,温柔富贵乡,因为她注定要在泥潭,她百般挣扎,想要穷尽逃离这深不见底的漩涡,却依旧身心俱疲,以命入局,以血为祀。
“我出身被你厌恶,可是,上官恭忠,我并不低贱。”
他看着上官恭忠灰白掺杂蓬乱的头发,歇息嘴角嘲讽道。
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悲恸、恐惧、屈辱,在这一刻,被这夺命的剑光彻底点燃、引爆!一股源于骨髓深处的、混杂着滔天恨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上官恭忠喉中迸发而出,他疯狂的咆哮。那不是恐惧,像是将死之人随处乱咬!
他突然移动,将他的头向亦凝胸膛撞去,那刹间,亦凝动了。身体以向侧后方猛旋,随后,又让侍卫下连人按了回去,亦凝脑壳一阵剧痛传来,但这种疼痛,却远不及心头恨火的万分之一!
“上官恭忠证据确凿,三日后午门斩首!相关官员务必审出结果!”
上官恭忠身体因巨大的惯性微微前倾,他浑浊的瞳孔里出现的惊恐,他不相信圣上居然真要抛弃他!那张因暴怒和惊愕而扭曲的脸庞,清晰地暴露在我眼前。那里面,有难以置信,有被冒犯的狂怒,还有一丝……错愕?
他不信自己真翻在了这个不起眼的女儿手上!
只有死期!
就是此刻!
所有的悲愤,所有的隐忍,所有失去亲人的痛楚,都化作了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亦凝的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释放,整个人如释重负。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钝响,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温热的液体,带着生命特有的粘稠感,瞬间喷涌而出,浸透了亦凝的衣衫,染红了她胸前狰狞的蟒纹。
上官恭忠脸上的狂怒如同被瞬间抽空,凝固成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惊骇。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又缓缓抬起眼,死死地盯住近在咫尺的上官亦凝。
那双曾经翻云覆雨、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迅速扩散的灰败和无法理解的空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手剧烈地颤抖着,“哐当”一声,沉重的铁链重重地砸落在光洁如镜的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回响。
“父……亲……”两个字,亦凝出口地轻如叹息,带着灵魂深处无法愈合的裂痕,从亦凝颤抖的唇间溢出,混合着滚烫的、无法抑制的血泪,滑过冰冷的脸颊,最终滴落在她胸前那片迅速扩大的、刺目的猩红外袍之上。
这迟来的、滚烫的、带着无尽悲凉的温热,终于……终于……落在了我的手上。
上官亦凝清晰地感觉到,那具曾经如山岳般压在她心头、压在整个朝堂之上的沉重躯体,开始不可遏制地向下坍塌。而她,用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也随着这坍塌,一同向着冰冷坚硬的地面,缓缓倒去。
血诏的卷轴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脱,啪嗒一声掉落在蔓延的血泊里,那些用生命写就的、指控权奸的淋漓血字,终于与他肮脏的罪刑,融为了一体。
朝会散了,偌大的庙堂转眼间又间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穹顶。
她不明白,她眼看着所有她重视的人,死得死、散得散,走得走,亡得亡,而她使命还没完成,她还需要要对着仇人谄媚奉迎,踏上这大殿的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日复一日地将她的心片成一片一片,她不知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还要将他折磨至几时?她不甘,为何大凶大恶之人却总是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