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自顾自地脱下鞋袜,卷起衣摆,涉入溪中,在底下摸索起来。水翻起泥沙,洗过她的脚踝,莹白纤细,因抽条太快而不堪一握。
白闲移开视线,接着道:“若你愿同我回去,便作监察之人,大可罚他重抄,以消心头愤懑……”
“贝螺吃不吃?”
白闲一噎,话堵在喉头,不上不下。
“带籽的要不要?”
“……不要。”
“做汤还是干烧?”
“做汤。”
赤足踩上沙砾,少女放下一兜白螺,挑挑拣拣,扔回带籽的,再连野菜一同洗净了,丢进冰锅中。待乳汤浮起青绿,她随手捏出冰碗,盛得满满当当,端到他面前,努了努嘴。
清香扑鼻,但白闲忍住口腹之欲,继续道:“是我不察之过,你大可罚我……”
“饿了吧。”少女懒洋洋道,“那罚你吃完再回去。”
就这样,二人坐在溪边,就着满天繁星,将一锅吃得干干净净,风吹散了积攒的躁郁,只剩鸡汤似有若无的香气。
她根本不会饿着自己。白闲心道,却不曾想过她是何时学会了这些,直至在少女十四岁的生辰礼上,她接过父亲赐予的长生剑,声音铿锵有力,“我要去边疆历练。”
于是白闲顿悟,原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意已久。
后来,白闲时常忍不住想,她是何时做下的打算,是在离开宫门赏灯的那天,抑或更早——在拿起那本侠客行之前?
日子一天天过去,再没有任何消息,活生生的一个人,进了边疆,仿佛泥牛入海,杳无踪迹,若不是命牌尚在,差点以为这世上查无此人。
盛夏的午后,窗外蝉鸣恼人,白一忽然闯进门来,“殿下,欢姑娘回来了!”
片刻的怔愣后,白闲弃了笔,匆匆跑出门去。
急步穿过长廊,待见到那扇门,不知怎么又慢下脚步,走了足有一炷香时间,他站在门口,理正衣袖,轻轻叩门:“是我。”
“请进。”
声音沉稳了些。白闲推开门,定在原地。
风吹开绸巾一角,露出湿淋淋的发,垂至腰际,凌乱地贴在背脊,仿佛古艳的刺青。仅腰间和胸口围了一圈薄甲,除此之外,不着寸缕。
“公子?”那人侧身,露出眼下一道狰狞的伤疤。
“咚!”门轰然关闭。
隔着门,白闲的声音响起,少见的慌乱,“你,你先穿戴整齐。”
少顷,门缓缓打开。她披着素白长袍,衣襟微敞,犹带水汽。
心跳声咚咚作响,沉重地敲击耳膜,白闲低头不敢看,“不是让你穿戴整齐……”
“这里没有我能穿的衣物。”那人解释道。
白闲抬起头,这才发现她长高许多,个子几乎与他齐平,只是更为消瘦,好似风雨中坚韧不拔的细竹。
“我那儿……”白闲本想说他那还有些衣物,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遂抿唇不语。
“白一给我送了一些。”少女紧了紧腰带,“不过只有这件里衣勉强能穿,他已差人去买新的了。”
白一送的?白闲看清她领口的金丝剑纹,强忍臊意,“将就些。”
“将就?”那人不解,“这件穿着还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