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辰了?”
沙哑的嗓音里,一只手撩开纱帐,露出纤长小臂,明晰的线条里落满红痕。
“醒了?”白闲斟了茶,递到榻前,扶人坐起。
清香随热气浮动,沁人心脾。尽欢接过杯盏,正是入喉的温度,仰头一饮而尽,额头的汗随动作滑落,悄然隐入发间。
白闲喉头一滚,勾起一绺汗湿的鬓发,在发尾轻轻落下一吻,再别回她耳后,温声道,“睡的可还安稳?”
“不错。”尽欢调匀吐息,“什么时辰了?”
“卯时过半了。”见人起身欲走,白闲一怔,“雨还未停。”
“不早了。”尽欢拾起地上的外袍,披挂上身,开始系腰带。
见人一个没注意,将衣领折了进去,白闲伸出手,替她翻回来,笑问,“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迅速穿戴完毕,尽欢对镜瞧了一眼,随口道,“她们在家里等我。”
残留的热意随这一句退得干干净净。
笑容僵在脸上,白闲目送尽欢推门离开,背影在视野中远去,隐于桃林,而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藏在袖中想挽留的手一点点垂落,像菟丝子失去支撑,在忽然而至的凛冬中凋零。
人走远了,情欲的气息散去,但痕迹仍在。
杯中遗留的茶是采自在西域雪山之巅的凤凰水仙,一两千金;榻上被褥的暗纹由他亲手绘制,花了绣娘们整整一年的时间编织;还有案上的也桃信笺……
一桩桩、一件件刺进脑海,白闲用力闭上眼。
如果那里才是你的家,那这里是什么?
我又算什么?
求而不得,求而不得。
这四个字犹如菟丝子,在脑海里疯狂生长,让所有理智为之凋敝,只剩下那一个执念。
白闲开始修炼禁术。
瘴气肆虐,生灵涂炭。每一次送别,白闲都会对自己说,这是她欠自己的,而后又守在她的榻前,日日夜夜。
终至大成。
白闲看着镜中的自己,胸膛里的跳动是从未有过的强劲,使他不必再依赖任何助力,堂堂正正地,成为一名仙君。
但与此同时,那里也是空的,像是被豁开一个大洞,足够风霜雨雪呼啸而过,却始终无法愈合,连神力也束手无策。
每当夜深人静,白闲在凉亭里对月独酌,试图平息其中抽痛,耳边总会响起与灵族交涉时祁隐的叹息,一遍又一遍。
“孩子,你还年轻。”祁隐跌坐在王座之上,忽然苍老了几十岁似的,神情悲悯,仿佛早已看破他的伪装,“不知道你失去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失去?失去……失去。
这二字犹如附骨之蛆,令人始终无法安宁。白闲伸出手,试图触摸那双漆黑瞳仁里摇曳的烛火,虚无飘渺,无法企及。
日复一日,愈发严重。
但神不会死,只会逐渐老去,目视陵谷变迁,山河更替,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被土地掩埋,沦为供养花开花谢的黑泥。
经过成百上千次的回忆,再激烈的爱恨都变得平淡。
最终,白闲只能依靠昏睡来打发这漫长到接近永恒的时间,直至某日,被血池中的响动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