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管硕摇摇头,心说:“回家。”
阁楼中的洒扫工作纷繁琐碎,管硕一方寸一方寸地清洁过去,也已经来到了第三层。
整理书册时,管硕发现,这第三层中收归的是千凛三十六个州近十余年来的大事记,管硕大致将它们分了三十六个区块,按照时间先后排了顺序。
其中自然涉及了姜氏谋逆案。
皇城历载,磷沼之战后期,九岩传来皇帝万迟斩杀异军首领琴聿的捷报,异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已到了穷途末路之际。
姜氏一族却在朝中同时传出皇帝万迟已与琴聿同归于尽的消息,意欲让代掌国事的前太子万嶂继承皇位,并派出死士,欲将在九岩的万迟刺杀。万迟在前线接到消息,让同在战场的万峻接管军队,孤身一人回了朝,在朝堂上戳穿了万嶂和姜氏的谎言。
战事停歇后,皇帝以谋逆罪下令放逐太子,株姜氏三族。
姜闽,管羡亭,姜硕,姜砾。
管硕手指颤抖,抚摸着株连名单上的红字。
“阿闽,阿闽,我们逃走吧,现在还来得及!”管羡亭跪在地上,拉着夫君的手,泪如雨下。
“羡亭,”姜闽闭上眼,面如死灰:“我是朝廷命官,怎么能抗旨呢。”
“可是,可是我们没有谋反啊,我们没有谋反,”管羡亭抓着他的手,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认命:“谋反的不是我们啊。”
“羡亭,”姜闽始终闭着眼:“现在的圣旨是诛三族,我们一走,若换成诛九族,又当如何?”
“什……什么?”管羡亭跌坐在地上,似是不会说话了一般。
房中一阵死寂,管羡亭猛然抬起头:“可……可是孩子,孩子,”她又上前抓住丈夫:“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啊……”她泣不成声:“他们还这么小……”
姜闽面上一抽,露出哀痛之色,他缓缓睁开眼,按住妻子的手,声音沉静:“羡亭,你嫁给我,辛苦了。”
管羡亭泪眼模糊,仰头看着心爱之人的脸,看他微微一笑,如往常那么温柔包容,她心下却生出悚然。
“你带着孩子们走吧,我找一具女尸与两个小孩的尸体。”姜闽看着管羡亭,为她抹泪:“这是我家的事,不能牵连到你。”
“你?”管羡亭声音发抖:“你……都已经想好了?”
“对。”姜闽将管羡亭扶起来:“你们现在便走。”
“不,不……”管羡亭又开始哭泣,她摇着头,扭着身子想从姜闽手中挣脱:“你不能这样,我要丈夫,我要你。”管羡亭已然崩溃:“我们一起。”
“羡亭。”姜闽将快要倒地的管羡亭扶正,沉声底喝。
管羡亭止不住地抽噎着,泪珠滚滚而下。
“羡亭。”姜闽看着绝望的妻子,喉中发涩。即使他早已想好了对策,面对要分离的妻子,他仍然没法发狠心,只得柔声道:“你往后便不要再想起我。”
管羡亭只顾摇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家仆冲过来:“官差来拿人了。”
“你去找孩子,快走,”姜闽将管羡亭往屋外一推,自己朝前门走去:“我去拖时间。”
管羡亭嘴中发苦,她狠狠咬了咬舌,方能清醒一些,超后院奔去。
管硕合上册子,闭上眼,止不住地战战发抖。
生她养她,将她视作珍宝的人,因为一句连坐,连葬都不知道葬在哪里,就这样化成了两个名字,记在这罪臣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