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坠落仿佛永无止境。风声、失重感、无边的恐惧交织成一张巨网,将她死死缠裹。
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犹如永恒——
“咔嚓!噗嗤!”
一声沉闷又清脆得的骨裂声,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在她身下炸响!紧接着,是重物狠狠砸入厚厚落叶层和松软泥土的闷响。
下坠的势头戛然而止。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苏沐童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那股腥甜再也压抑不住,“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头晕目眩,挣扎着撑起剧痛的上半身,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身下的“垫子”上,入手一片黏腻湿滑,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她喘着粗气,艰难地睁开被沙尘迷住的眼睛。
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身下……是一个人?
一个仰面躺倒的人,穿着衣料极上乘的鹅黄色襦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乌黑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枯黄的落叶和深褐色的泥土上,沾满了草屑与污迹。
而那张脸……
苏沐童的呼吸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那是一张……和她自己分毫不差的脸!
一样的眉眼轮廓,一样的鼻梁嘴唇!只是此刻,那张脸惨白如金纸,毫无生气。一丝暗红粘稠的血迹,正从她微微张开的嘴角蜿蜒而下,淌过苍白的下巴,没入脖颈处鹅黄色的衣襟里,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深色。
“呃……”一声短促的、破碎的抽气声从苏沐童喉咙里挤出来。她猛地缩回沾满鲜血的手,整个人触电般向后弹开,狼狈地跌坐在旁边的落叶堆里,带起一阵腐叶的窸窣声。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惨白染血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魂魄!这一定是她的魂魄!从断尘崖跳下来,果然把仙魂摔散了!地上这个,应该是她摔散离体的三魂七魄之一!她本体没摔死!但把自己的魂魄摔出来,摔死了!
巨大的恐慌和撕心裂肺的悲痛瞬间淹没了她。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沾染的泥土、草屑和喷溅上的血点。
“呜……呜哇……!”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她连滚带爬地扑回到那具尚有余温的魂魄旁,颤抖的手想要去碰触那张冰冷的脸,却又在咫尺之遥猛地顿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的……我的魂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怎么就……就摔出来了……她们……太狠了……我也就是小打小闹……她们竟然下死手……啊……我的魂摔散了……”她越看越悲从中来。这“魂魄”穿着华服,孤零零死在这荒山野岭,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她苏沐童,活着是仙界的废物,死了连魂魄都这般凄惨!
“呜呜……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她一边哭嚎,一边伸出脏污带血的袖子,小心翼翼地去擦拭尸体嘴角不断渗出的暗红血迹。
“啊……怎么才能……才能……把你收回来呀……”她手忙脚乱,带着疯魔的执拗,试图去扶正那具身体,又想去抚平那塌陷的胸口,动作笨拙又绝望。凄惨的哭声在寂静的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灰暗的天空。
她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背过气去——
很快,酸楚的泪意被她死死压回眼底,只余眼眶一片灼烫的殷红。仙骨?那玩意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再失一魄,不过是雪上加霜罢了。九重天上受尽的白眼,还差这一桩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将那点无用的自怜甩开:“罢了罢了,”苏沐童认命般爬起来,“把自己埋了,这也算古今奇闻头一遭了。总不能让你……让我就这么晾着。还是要入土为安,免受曝尸荒野、鸟兽啃噬之苦。”
环顾四周,古木森森,遮天蔽日,虬枝盘结如鬼爪。此地荒僻得紧,唯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她咬了咬牙,蹲下身,十指插入冰冷潮湿的泥土与厚厚腐叶之中。
无仙法傍身,此刻唯有一双手。指甲很快翻卷,指腹磨破,细密的血珠混着泥污渗出来,钻心地疼。她顾不得许多,只凭着一股狠劲,刨挖着。坚硬的石块硌得骨节生疼,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浅坑才勉强成形,坑底浸着浑浊的泥水。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与自己面容无二的“魂魄”拖入坑中。
那身料子触手滑腻,头上的珠钗在微弱的光线下幽幽反光:“啧啧……瞧瞧这料子,这光泽,这手感……怕是凡间贡品也寻不出几匹来。还有这绣工,”她捏起一角,凑近了看那细密得几乎看不见针脚的纹路,痛心疾首,“这得耗费多少金线,多少功夫?暴殄天物啊!”
苏沐童心头又是一阵绞痛,为何偏偏是这身富贵光鲜的“一魄”被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