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絮叨着“败家”,一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自己”放进了土坑。她笨拙地拢起泥土,覆在那张惨白冰冷的脸上,直至那身刺目的鹅黄彻底被深褐掩埋。又寻了根还算笔直的树枝,插在坟前,权作标记。
做完这一切,她对着那微微隆起的小土包,深深拜了三拜。泥污沾在额前,也顾不上了。
“对不住……”她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茫然,“我也……不知是何缘由。你且……安心的去吧……”语未尽,喉头已哽住。她用力拍了拍手上沾满的湿泥,刚欲转身——
“沙……沙沙……”
一阵异响骤然打破死寂!并非风声,而是沉重的、杂沓的脚步声,踏在厚厚落叶层上,由远及近!其间更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带着不加掩饰的凶戾与饥渴!
苏沐童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猛地沉到了底!
是猛兽!而且是体型绝然不小的猛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甚至来不及分辨那声音来自何方,身体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猛地矮身,像只受惊的狸猫,倏地缩到旁边一株三人合抱粗的古树背后,紧紧贴住粗糙冰冷的树皮。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能按停。
脚步声与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兽吼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沉重的步伐踏碎了地上的枯枝,发出“咔嚓”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苏沐童绷紧的神经上。
微弱的天光从高大树冠缝隙漏下,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巨大阴影。那影子边缘模糊,却分明勾勒出庞大健硕的轮廓,肩背高耸,头颅低垂,似乎在嗅探着什么。
熊罴?虎豹?苏沐童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最原始的恐惧:绝不能被它发现!
趁着那巨大阴影尚未完全笼罩这片空地,趁着那嗅探的兽首尚未转向她藏身的古树——
她猛地一蹬地面,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猫着腰,朝着与那声音来源相反的方向——树林最幽暗、最深邃的腹地,没命地狂奔而去!什么仙魂散魄,什么九重天阙,此刻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跑!不能被吃掉!
她不敢回头,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只凭着本能,在盘根错节的古木间亡命穿梭。横斜的枝桠如同鬼魅的利爪,狠狠刮过她的手臂、脸颊,留下道道火辣辣的刺痛。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兽吼与脚步声似乎终于被重重叠叠的古木阻隔,渐渐远去、消散。她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栽倒在一处厚厚的腐叶堆里,摔得眼冒金星。
夜色,已如浓墨般沉沉泼下,过了许久,那几乎窒息的眩晕感才稍稍退去。她挣扎着,拖着酸痛得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子,勉强挪到一棵更粗壮的树干旁,倚靠着坐下。
此地绝非久留之所。野兽随时可能循迹而来,或是有更可怕的危险潜藏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忍着周身的酸痛,勉力站起身。侧耳倾听片刻,又抬头辨认着稀疏星子与月亮的方位,朝着远处那片似乎有微弱光亮透出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跋涉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双腿早已麻木,只凭着意志在挪动。
终于,前方的黑暗似乎淡了一些。隐约的、嘈杂的人声,混合着车马的轱辘声、模糊的叫卖声,如同遥远的海潮,透过密林的屏障,丝丝缕缕地传来。再往前走,树木渐疏,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灯火跃入眼帘!
那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市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在月光与沿街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湿润的光泽。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各色招幌在夜风中轻轻招摇。酒肆的灯笼红得暖人,布庄的幌子随风轻摆,铁匠铺里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街面上人影绰绰,虽不及白日喧腾,却依旧热闹。叫卖宵夜的吆喝声、食客的谈笑声、车轮碾过石板的辘辘声……交织成一片鲜活、温暖、充满烟火气的尘世喧嚣。
苏沐童立在树林边缘,几乎看呆了。
这……是凡间?为什么没掉在现代?为什么摔在了古代?
那灯火,那人声,那气息,像一只温暖的手,瞬间拂去了她满身的冰冷与惊悸,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归属感,古代便古代罢,至少比那九重天强!
她沾了点旁边叶片上的夜露,用力擦拭脸上、颈间的泥污血痕。冰冷的水渍刺激着被树枝刮破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她也顾不得了。
粗糙地收拾一番,虽然依旧难掩落魄,发髻散乱,但至少脸上干净了些。她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混合着食物香气、尘土味道的凡间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然后迈开依旧酸痛却带着一丝急切的步子,快步汇入了那喧嚷的、温暖的、属于人间的市镇人流之中。
灯火的光芒笼罩下来,驱散了林间的黑暗与恐惧。喧嚣的人声包裹着她,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嘈杂。
这人间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