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谢莹几乎是跳了起来,快步跑到谢临煊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急切想离开的渴望。
谢临煊冰冷的目光在接触到妹妹依赖的眼神时,稍稍缓和。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去她发髻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兄长特有的温和,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平淡:“莹儿,府中有事,随我回去。”
他甚至未向主位上的王氏告罪辞行,只微微颔首示意,便牵起谢莹的手,转身就走。那份急切与疏离,与他平日的沉稳持重判若两人。
王氏张了张嘴,那句“侯爷留步”还未出口,谢临煊兄妹的身影已消失在暖阁门口。
风雪愈急,定北侯府的马车碾过朱雀大街厚厚的积雪,疾驰回府。
车厢内,谢临煊周身散发的寒意比车外的风雪更甚。谢莹挨着他坐着,大气不敢出,只偷偷觑着大哥冷硬如冰雕的侧脸,方才在丞相府发现沈云然像沐童姐姐的疑团堵在胸口,让她憋得难受。
“大哥……”谢莹终于忍不住,怯生生地开口,声音带着点哭腔,“我……我方才在丞相府……”
“怎么了?”谢临煊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目光却转向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谢莹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发紧,咽了口唾沫,小声道:“我……我看到丞相府有个小姐,她……她长得……和沐童姐姐……有点像。”她越说声音越小,带着不确定的惶恐。
谢临煊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扶手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咯咯轻响。丞相府的小姐?像沐童?这绝非巧合!沈巍那老狐狸在早朝时的刻意试探,王氏在暖阁的追问,谢莹此刻的发现……明显是奔着谢沐童去的!
他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脑中全是被悬赏千两贴遍京畿的,丞相府嫡女沈熙然的画像!
马车在定北侯府门前猛地停住。
“带小姐和公子回房歇息。”谢临煊对迎上来的仆役丢下一句,甚至未等马车停稳,便一把掀开车帘,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大步流星地朝着灯火通明的清漪阁方向疾步而去!玄青的身影在雪夜里如同一道劈开混沌的利刃,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凛冽气势。
风雪扑打着清漪阁的窗棂,呜呜作响。阁内却暖意融融,药香氤氲。
苏沐童喝了药,发了一身汗,热度退去不少,但人依旧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云苓刚服侍她换了身干爽柔软的素绫寝衣,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衬得她病后的脸色愈发苍白脆弱。
“姑娘,再喝口参汤润润吧?”云苓端着温热的参盏。
苏沐童摇摇头,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不了,乏得很,想躺会儿。”
云苓应声,替她放下锦帐,只留了床边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光线昏黄柔和。
苏沐童刚闭上眼,意识在药力下有些昏沉,阁门却猛地被推开!一股裹挟着雪粒的凛冽寒气瞬间涌入,吹得帐幔晃动,烛火摇曳!
她惊得睁开眼,隔着朦胧的纱帐,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挟着满身风雪闯了进来,玄青的锦袍肩头落雪未化,在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寒芒。是谢临煊!
他显然是从外面匆匆赶回,连大氅都未脱,带着一身室外的冰冷。他几步便跨至床前,带着不容抗拒的气势,猛地伸手,刷地一下掀开了床帐!
昏黄的灯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床榻。苏沐童猝不及防,整个人暴露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因方才起身动作,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一小截纤细白皙的锁骨和优美的颈项线条。长发半挽,几缕乌发散落在颊边,衬得那张因发热而微红褪去、此刻显得格外苍白的小脸楚楚可怜。她受惊地睁大了眼睛,眸子里水光潋滟,带着未褪的病弱和茫然,如同误入陷阱的小鹿。
谢临煊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穿透灵魂的审视和灼热,在她脸上寸寸扫过。那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沉静或偶尔的温和,而是充满了复杂的、翻腾的情绪——惊疑、探寻、一种近乎急切的确认,还有一丝被这病弱娇态骤然击中心扉的悸动。
他看得那样专注,那样用力,仿佛要将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那张悬赏告示上的画像,与他在黑风口初见她时的狼狈,与她在军营中狡黠聪慧的模样,一一重叠、印证。
苏沐童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看得心慌意乱,脸颊不受控制地再次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拢紧了微微敞开的衣襟,声音带着惊惶和病中的虚弱:“侯……侯爷?您……您怎么……”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被他那过于炽热和复杂的眼神慑住。
风雪在窗外呼啸,阁内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之间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交织在这方寸之地。药香、暖意、他身上凛冽的风雪气息、还有那无声涌动的巨大疑团和骤然拉近的距离带来的暧昧张力,都在这昏黄的烛光下无声发酵,几乎令人窒息。
谢临煊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她下意识拢紧衣襟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截露出的雪白手腕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风雪夜归的寒气,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沉重,一字一句,砸在苏沐童的心上:
“沐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