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煊并未回自己的苍梧院,而是径直去了外书房。青砚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面色沉郁,周身寒意未消,心头一凛。
“侯爷。”
“进来。”谢临煊声音冰冷,带着威压。
书房门在身后合拢。谢临煊走到书案后,并未坐下,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寂静的雪夜,沉默良久。方才清漪阁中苏沐童含泪说“侯爷你就是我的家人”的画面,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青砚,”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冰面下的暗流,“去查丞相府嫡女沈熙然。我要知道她失踪前所有细节,性情喜好,常去之处,身边亲近之人。尤其是……她失踪那日,前往护国寺礼佛的路线、车马随行人员名单,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还有……”他眼中寒光一闪,“再查查丞相府中哪位小姐与沐童长相相似。”
“是!”青砚心头巨震,立刻领命。侯爷这是要将沈小姐失踪案翻个底朝天了!而且……似乎与府中那位沐童姑娘有关?
“记住,”谢临煊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锋,“此事隐秘进行,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尤其是……清漪阁那边。查到的所有消息,只报于我一人。”他必须掌握所有的底牌,才能在真相可能浮出水面时,拥有最大的转圜余地,护住他想护住的人。
“属下明白!”青砚肃然应道,身影迅速隐入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两三日,谢临煊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辰踏入清漪阁。有时是清晨,苏沐童刚起身,他便带着一身晨露的寒气进来,看着她喝下云苓端来的汤药,目光沉沉,并不多言,只在她放下药碗时,淡淡问一句:“可苦?”得到她摇头或一个浅笑后,便转身离去,仿佛是例行公事。
有时是午后,他会带一碟还冒着热气的精致点心,或是几枝开得正好的腊梅,放在她窗边的案几上。苏沐童若在看书,他便在离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一卷兵书翻阅。两人之间并无太多交谈,室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或是炭火偶尔的噼啪轻响。
他不再问“你是谁”,也不再提“找家人”。那晚的失控与脆弱仿佛被这平静的日子悄然掩盖。
在下人的精心照料和苏沐童自身强健底子的支撑下,风寒很快便好利索了。脸颊恢复了往日的莹润,那双眸子也重新变得清亮有神。
这日清晨,雪后初霁,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庭院里的积雪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苏沐童换上一身簇新的浅碧色绣缠枝梅花纹的袄裙,外罩一件银狐裘镶边的月白比甲,发髻间簪了一支点翠蝴蝶簪,整个人清新雅致,如同雪地里初绽的新蕊。
她先去萱草堂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慈爱地端详着她的气色,连声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瞧着比前些日子更精神了!这府里啊,还是得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才热闹。”又絮絮叨叨叮嘱她冬日里要格外注意保暖。
从萱草堂出来,苏沐童便转道去了林氏居住的静心堂。
林氏的气色已是大好,脸上有了血色,眼神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婉神采。她正坐在暖炕上,对着窗外的雪景绣着一方帕子。见苏沐童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脸上绽开真心实意的笑容,起身迎了上来。
“沐童来了!快坐!身子可都大好了?”林氏拉着她的手,将她按坐在自己身侧的暖炕上,又吩咐侍女,“快把新得的血燕盏给姑娘炖上!再拿些刚出炉的核桃酥来!”
“夫人,我都好了,您别忙了。”苏沐童笑着阻止,目光落在林氏红润的脸上,心头微暖。她凝神细看,林氏命格中那缕缠绕的灰败死气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温煦平和的生机。她暗中松了口气。
“多亏了你,沐童。”林氏拍着她的手,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着感激,“若不是你心细如发,又懂这些岐黄之道,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那些黑心肝的……”她不愿再提晦气事,转而笑道,“你如今好了,我心里这块大石头才算真正落了地。往后啊,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缺什么短什么,只管跟我说,跟煊儿说!”
两人正说着体己话,暖帘一掀,谢莹像只欢快的小鸟般飞了进来。
“母亲!沐童姐姐!”她清脆地唤着,看到苏沐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几步跑到她跟前,“姐姐你全好啦?真是太好了!”她亲昵地挨着苏沐童坐下,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新得的胭脂颜色如何好看。
苏沐童含笑听着,目光温柔地落在谢莹活泼的小脸上。然而,就在她习惯性地凝神想看看这小姑娘近日运势时,脑中骤然涌入的信息,却让她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
【谢莹:寿数六十五,命格:顺遂,嫁得良人,子孙满堂。】
【近期运势:在丞相府冬日宴上,见相府二小姐沈云然,惊觉其容貌与谢沐童有六七分相似,心中惊疑不定,不敢明言。归家后几次想向大哥或母亲提及此事,又恐是自己眼花多事,惹来麻烦,故强自按捺。】
沈云然?丞相府二小姐?与自己容貌相似?
苏沐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瞬间贯通!难怪谢临煊那晚会失态地质问“你是谁”!难怪他这几日看她的眼神如此复杂!
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正和林氏说笑的谢莹,小姑娘天真烂漫,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