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玉:寿数五十一,命格:翰林院侍读学士,性情孤拐,愧对妹妹,一生未娶,醉心寻访玄学异士,耗尽家财,潦倒而终。】
【沈云然:寿数四十五,命格: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因酷似嫡姐得数年风光,然机关算尽终落空,被远嫁蛮荒之地,郁郁而终。】
一行行冰冷的字迹,勾勒出一个显赫家族因失去掌上明珠而崩塌碎裂的悲剧图景。苏沐童心头掠过一丝沉重的悲悯。这悲悯并非源于血脉相连,而是对一个家庭巨大创伤的纯粹伤感。她清晰地看到,自己与他们之间并无任何命理上的亲缘牵绊。
宴席终散。
丞相府门前,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沈巍带着儿子们亲自将谢临煊兄妹送至车旁。
“今日……多谢侯爷携弟妹赏光。”沈巍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失望,目光掠过苏沐童时,复杂难言,“沐童姑娘……好生将养。”
“相爷保重。”谢临煊拱手回礼,语气平淡无波。
苏沐童在谢临煊的虚扶下踏上马车脚凳。就在她弯腰欲进入车厢的刹那,一直沉默站在沈巍身后的沈廷玉,像是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嘶哑和执拗:
“等等!你……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点……一点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吗?哪怕是对这座府邸?对……对我们?”他指着身后灯火通明却透着无尽寂寥的相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最后一丝渺茫的期盼。
夜风卷起苏沐童雨过天青色浮光锦的裙角。她扶着车门,缓缓转过身。
灯火勾勒出她清丽绝伦的侧影,那双眸子在夜色中澄澈如寒潭古井,清晰地映着沈廷玉痛苦的脸庞,也映着沈巍等人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光。
她看着他们,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写满哀恸与期盼的面孔,然后,轻轻地、无比清晰地摇了摇头。
“没有。”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斩断了沈家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这里的一切,于我而言,皆是陌生。抱歉,三公子。”
沈廷玉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苏沐童不再停留,弯腰进入了温暖的车厢。车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凛冽的寒风,也隔绝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目光。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青石板路,驶离丞相府那片被悲伤笼罩的华宅。
车厢内一片寂静。谢莹和谢临逸经历了方才惊心动魄的宴席,早已疲惫不堪,靠着车壁沉沉睡去。
苏沐童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灯火点缀的街景,沉默不语。浮光锦的衣料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幽微的光泽。她看似平静,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王氏那绝望的呜咽,沈廷玉嘶哑的追问,还有沈家众人命格里那无法挣脱的悲剧轨迹。
一只温暖而略带薄茧的大手,悄无声息地覆上了她微微发凉的手背。
苏沐童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她缓缓转过头。
谢临煊坐在她身侧。他没有看她,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目光落在车窗外无尽的夜色里。唯有那只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手,掌心灼热,带着力道和一丝微颤。
他的侧脸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线绷得很紧。方才在席间,当王氏逼问胎记时,他那瞬间爆发又被强行按捺下去的骇人戾气,苏沐童感同身受。此刻,那紧绷的线条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余悸。
“吓着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目光却依旧望着窗外。
苏沐童轻轻摇头,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下微微蜷缩了一下:“没有。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真实的悲悯。
谢临煊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收拢了些许,仿佛想将那份凉意彻底驱散。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世事无常,悲欢离合,非人力可强求。”
他转过头,深邃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太多苏沐童此刻无法读懂的情绪——庆幸、后怕,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
“回家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温柔。这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逾千斤,仿佛一个郑重的承诺,又像是一道无形的锁链,将她与定北侯府紧紧相连。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侯府的朱雀大街上。窗外的灯火明明灭灭,苏沐童的手被谢临煊紧紧包裹在掌心,那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驱散了指尖的冰凉,却也让她心头那点刚刚松懈的弦,再次无声地绷紧。
回家?
这定北侯府,这凡尘俗世,当真是她的归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