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如意外落水的海绵,湿漉漉地沉窒着向后看去,如潮水涌动的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里,激荡不出那身影的毫厘。
海绵的水分挤干,心也就又空了。
是啊,怎么可能。
“阿婵。”
“……”
“支了。”
“……”
“妈妈。”
支了被爱的呼唤彻底唤醒,僵直的后背慢慢弯了下去:“怎么了宝贝?”
支夏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肚子:“憋不住啦。”
出了洗手间,支了接了个电话,被她牵着的孩儿也不安分,不是公转就是自转。
反正没有脱离轨道,她嘴上和手机对面说着话,拉着人走到不碍事的地方,随她自娱自乐。
“……好,我晚上八点差不多能到,碰面再说。”
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支夏嘹亮又声情并茂地一嗓子,一把火似的烧在她屁股后面:“宫廷玉液酒。”
得,又跟疑似中国美女或帅哥对暗号撩闲呢。
怪她。过年的春晚看的她数了漫山的羊,又被密集恐惧症给扇醒,忍无可忍便直接换成了赵丽蓉赵本山赵四的小品。她还告诉支夏这可是中国人才懂的暗号。三岁看老,学习能力是杠杠好。
支了打小培养支夏外向点的初衷在很多时候会离弦走板,长了一张文静乖巧人见人夸夸夸的脸,一张嘴就直接暴露出她社交社会分子的属性。都说女孩子天生有双爱人的眼睛,这小丫头片子有一双爱美人的眼睛,从还是纸尿裤时期泡的美女帅哥跟她一泡泡尿姑且能打个平手。也不知道她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没忘干净。
有鼻子有眼的法国大漂亮层出不穷,加上这两年支了去哪儿都捎上她,见得多了那双眼犹如在炼丹炉里走了一遭,挑剔到大海捞针。这症状确实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也不知道这根针长得得多祸国殃民,能让她家这位支葛亮出山。
支了迅速挂断电话,礼貌的笑容和井然有序擦屁股的话即将呼之欲出,挪动半步的脚却因为那声“一百八一杯”错愕地僵在原地,话也跟着咽了下去。
这声音。
她瞬间想起了之前展柜玻璃上那个虚实难辨的人影。
支夏笑嘻嘻地晃了晃支了的手,松开吃人豆腐的那只手捂在嘴边,一个字都没防住地从指缝里秃噜了出来:“……是中国帅哥哥哦。”
支了仿佛斗争了上下五千年。
五秒钟过去了,她面上气定神闲地转身,心里bgm着别堆砌怀念让剧情变得狗血,体面一点,再体面一点。
一抬头,不偏不倚地碰上那张阔别多年的脸。被时光推着走的轮廓愈发锋利,锋利到如无坚不摧的回旋镖,正中她的双眼。
“好巧”或“好久不见”在心腔敲得锣鼓喧天,鼓敲破了,心也就伸头一刀般万籁俱静了。
然而,一个字都没能搬上台面。
“中国小朋友,你也很可爱。”
礼尚往来的温和嗓音配上的是一双淡漠的眼睛。曾经那里面溢满赤忱的热烈,如今冷却的只余他国遇同胞的基本态度。
正如这馆内颠沛流离的瑰宝,被困在一隅之地黑夜白昼四季轮转。时间久了,似乎已经忘记了来时路和故里人。
支夏单手在下巴处开了半朵花:“因为可爱嘟小朋友有可爱嘟妈妈哦。”
以前换做友好的同胞,可爱的妈妈也会配合一下可爱的小朋友开出另外的半朵花。
然而此时此刻不难看出周槐序只想把她当空气,那她这个自食其言的人又何必再翻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