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秦烈治军极严,他们劫掠的不过城中高官府邸,从不骚扰普通百姓。
可那御史乃是太子一党,朝中自然有人为他帮腔,又有从那个将领家中搜出的金银财宝,这也就算了,其中还有本来应当交给朝廷的贡品,确实算得上僭越。
这是明明白白的试探,看这位端王爷是否当真清心寡欲,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护着。
更想看看,这位端王爷有什么人脉手段,能否护得住自己的手下。
顺便看一看,圣上如何裁断,好评判这位端王爷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许多人都等着端王如何解决此事,若不护着手下,必令其他下属寒心,可若圆满解决,事关贡品,便不得不展露其几分手段。
在众人翘首以盼中,那位御史,在下朝路上,被人绑了起来,痛打一顿,之后抛至闹市。
朝堂上明眼人都知道做下此事的人是谁,便是不知道的,东宫臣属也会让他们知道。
一时间,奏章如雪片纷飞,在内阁书案上厚厚一叠,却呈不到皇上面前。
皇帝自己便是武将出身,对这些事根本不以为然。
武将提着脑袋行军打仗为的是什么?
马无夜草不肥,若只靠朝廷俸禄与奖赏,谁会甘心拼命?
可这话不能放到台面上说。
虽则私藏贡品对皇上不敬,可那骑射将军哪知道什么是贡品?莫说他不知道,御史上奏前,连皇上自己也不知道,只以为是出色的绣品。这位将军也不认得,才会将那绣品送给了勾栏院一个相好的,因此被御史抓住了小辫子,搞出这一场风波。
不只端王有下属,皇上也是戎马出身,也有一批老部下。
若要细算起战利品,谁的屁股都不干净。
是以这件事,皇上势必要向着端王,也是为了安自己那些老部下的心。
结果他还没出手,端王就出手了,一想起儿子那手段,皇上无奈又好笑,秦烈啊秦烈,真没辜负昔日祖父给他取的这个烈字。性烈如火,容不得半点委屈,最后还得自己为他收拾残局。
许久没有为儿子操心的皇上忽然兴起了父子情,虽然在此事前他也在怀疑端王故作低调居心叵测。
再回头看看东宫太子,手段越发圆融,做事滴水不漏,连他也挑不出毛病。
这般完美的继承人,想来朝臣十分满意,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在他身后,一起参奏端王!
皇上不悦,只觉太子一党太过心急。
他自然明白太子一党的顾虑,——若换他在太子位上,有这样一个军功彪炳的皇弟,恐也食难下咽夜不安寝。
可他是皇帝,太子也好,端王也好,都是他的儿子。
他自认自己春秋正盛,两方制衡才是他最想见到的局面。
若他们同声同气,此时食难下咽夜不安寝的人就该换成他了。
今日初一,皇上按例来到皇后宫中。
皇上对皇后早已没了情yu之念,只剩些老夫老妻的情分。
他过来,是为了给皇后中宫的体面,更是为了太子和端王。
用完膳后,皇上提起前朝事,是想让皇后劝一劝太子。
在皇上眼中,端王交了兵权,平日深入简出,从不与其他朝臣往来,已是退伍可退。
倒是太子一党反倒咄咄相逼,他心中是属意太子的,却也不愿见他们如此气焰熏天。
他想让两个儿子相互制衡,可相互制衡,不代表他愿意看他们最后不得不你死我活。
他原想借此提点皇后压服一下太子,岂料皇后根本听不出他的话中之意,一直与他说自己娘家的侄甥。这个给她送了什么东西,那个为她做了什么事情,她娘家之人自然都是极有孝心的,不仅纯孝,且个个能干忠心,只差皇上对他们委以重任。
这些话他每次过来都要听一耳朵,无非是又来要官要爵。
皇上满心失望,只觉再来几次,那所剩不多的夫妻情分也要消磨殆尽。
好在皇后说了一圈,最后转到太子妃身上,“她是个孝顺的,前阵子我身子不适,是她衣不解带伺候了我半个多月,连宫门也不曾踏出去过。不仅孝顺还大度,如今东宫两个太子嫔皆怀了身孕,太子膝下单薄,这次或能再添一两个皇孙,我这心才算安稳。”
太子膝下唯有一子,且身体不健,为朝臣诟病,多添几个皇孙,才能稳了臣工的心。
“还有端王,之前一直在行军打仗也就算了,既然在京城安养,他府里总该添个人,否则连个主持中馈的人都没有,像什么话?”皇后念叨:“那些个儿京城的贵女,确实是冀州比不得的,我看着都眼热,难不成他还一个都看不上?”
她一唠叨起孩子来,皇上立时对她多了几分宽容,——如今也只有太后与皇后能与他唠唠家常,后宫那么多新鲜美丽的女子,纾解之时再多快活,结束后也觉得寂寞,那些个鲜妍娇嫩的面孔,嘴里说着大同小异的吉祥话,个个让他如沐春风,不说的是为大不敬,可听多了却又觉得心惊,——这般讨好他,为着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