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雪山被奚华无精打采的模样吓了一跳,虽能猜到大抵是什么原因,但没想到他们那么不知节制。为了给他们留点面子,它假装什么也不懂,假装自己还是一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猫咪。
奚华一整日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对玉镯说了很多话都没得到回应。往好处想,师兄在玉镯里听不见她说话,所以才不回答她。往坏处想……她不敢想,把那些心思全抛到一旁。
入夜后再次躺到床上,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像回到了在天玄宗那段日子。确定师兄听不见她说话,她不再藏着掖着,絮絮叨叨把很多想法都说给玉镯听。
她也没数自己说了多少遍“我好想你”,原本只当做自我催眠,却忽然听见有人应她“我也是”。
“你能听到却不理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奚华满脸通红,后悔对玉镯吐露心声,“你还听到了什么?”
“就只听到这一句,师妹还说了什么?”宁昉果真在玉镯之内,既好奇又惋惜地问她,“再说给我听听。”
奚华不信他没有听到,但他又叫她师妹,她便不再追究,只问她最关心的一件事:“你什么时候出来?”
“说不定,我尽快。你安心睡觉,不要老是熬夜。”宁昉劝她。
奚华安静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开口,问及一件她惦记之事:“宁师兄不是说玉镯是仙玉做的吗?那灵骨又是怎么回事?”
宁昉沉默几许才解释:“玉镯是用我的灵骨做的,一分为二,做了一对。在天玄宗第一次见面那天,我怕你不肯收下它,才借口说是仙玉。”
奚华静静听着,回想起自己看到玉镯的第一眼,还暗暗感叹天玄宗实力雄厚,连传音石都做得那么精致,大师兄出手阔绰,对初次见面的外门小师妹送那么贵重的礼物。她现在才知,三界最纯净的仙玉也不可能那么惊艳……
“你记得吗?就连仙玉你也推脱,那时你只想要锦麟手里那种普通传音石。那有什么好的?粗制滥造,也不美观,配不上你……”
奚华陷入沉思,没闻到那股莫名其妙的酸味。
直到听见师兄又问她:“怎么不说话?你不会还在比较吧?有什么好比较的?天壤之别。”
她回过神来,郑重说道:“师兄,对不起。”
她后悔自己曾经屡屡拒绝他的珍贵之物,后悔把她的那一只玉镯留在幽陵古冢的幻境里,更后悔在神宫玄光殿把它砸碎。灵骨断裂之时,他一定很疼,却不想让尖口伤到她,还亲手把断裂的玉镯扬了灰。只有他才会做这种事,他从来如此。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还不如多说你想我,我喜欢听。”宁昉不想让她歉疚,如今他得到的,已经超过预期。
奚华于是催他:“那你早点出来,我当面说给你听。”
“一言为定,到时候不许不认。”他就着这个机会,把一些要事一并说清,“还有,赤澜关一战后,我幸存这一缕神魂,映寒仙洲接纳了我。我原计划修得人形就去找你,你先来了,我很开心,深感幸运之至。”
“所以,你不要再去想异瞳见到的那些事,那是我心甘情愿为你,过去就是不想让你担心,才没有告诉你。世事因果相系,如今我不也从中受益?”
“师兄……”奚华做不到立刻放下心结,但会尽力。
“再者,仙洲虽然接纳了我,但这缕神魂其实无所依附。你带来了我的灵骨,便是为我提供了最佳栖身之所,实是救命之恩。我后悔让你忘了我,不然你一定会早些时候来找我,对不对?”
“嗯,那你确实应该后悔。”一聊起这个,奚华的愧疚减轻了许多。
宁昉笑了一下,又劝她:“好了,那你现在是不是该睡觉了?”
奚华老实说:“你不在我睡不着,大概是在神宫养成的坏习惯。你再和我说说话。”
宁昉总是迁就她:“你知道吗?刚分开的那一年,我去看过你,你好像没有感觉到。”
“什么?你不好好在仙洲待着?”奚华很惊讶,催他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那年正月初十,丁叔和锦麟回天玄宗的时候,我也回去看了一眼。那日大雪,你穿得很厚实,帽檐的软绒把你的脸都遮住了大半。你站在人群里朝钦云殿遥遥观望,我见你看着丁叔和锦麟。我真希望我是和他们一同回去的,一同站在钦云殿外的高台上,那样你便也看见我了。”
奚华想起那日,难怪她当时觉得很错乱,原来如此。
“不过那日我对你有些生气,紫茶说我长得很丑,你居然会相信!”宁昉忽然换了语气。
奚华立刻狡辩:“那不能怪我,要怪就怪紫茶胡说,还不是你自讨苦吃让我忘记?还有其他时候吗?你只来看过我一次吗?”
他说:“后来,你去灵植圃找安神的灵植,你在轻嗅一株花草的香气,那时我就在短暂停靠在那朵花上,没想到有个碍事的师妹突然缠着你。我不能在外停留太久,没等到你再靠近,又只好回到仙洲的湖中。”
奚华笑了笑:“真可惜,还有吗?”
“再后来,你去了江南吴地,住进梅安坊。”
宁昉顿了顿,想起一桩陈年旧事,过去没说出口的话,现在也向她坦白:“你知道吗?我们在南弋的那一世,我住在梅安坊那段时间,最后一夜梦见了你,醒来见到雪山趴在我身上,我以为是你来找我。”
可当他推开那扇房门,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奚华确实去找他了,百年之后,当她推开那扇房门,茉莉花香如故,却已物是人非。
好在遗憾都随着流水匆匆逝去,爱太重,在岁月长河里沉淀下来。
“宁师兄,你在梅安坊写的日志,是不是为我写的?”
“是,那时我很想你,但没有理由回皇都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