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又什么都变了。
这世间最疼惜他的人,再也不会笑着从门外走进来,问他睡得好不好。
带着一身鲜活气闯进他世界的身影,也再不会在他路过之时眉眼弯弯地朝他打趣一两句。
从此,偌大的袁府多了两间他不敢踏足的卧房。
他喉间干涩得发痛,挣扎着想撑起身子去够床头小几上的水盏。然而周身虚软无力,手臂一颤,不慎带倒了小几上的旧书。
书本坠地,发出一声闷响。
几乎是同时,门外原本低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下一刻,房门被急促地推开,两道身影带着急切的风闯入屋内。
“中郎将!”
“终于醒了!”
是李烛与赵楫。
两人皆是一脸忧色,显然已在门外守候多时。
袁琢目光扫过他们,哑声问道:“天策卫门口为何无人值守?”
赵楫闻言立刻拱手回道:“回中郎将,近来元安城内还算安泰,无异状。晦卿想着尽快将史书案所涉贪渎官员梳理清楚,一网打尽,就将弟兄们都召至内堂议事了,以期速决。”
他说着,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李烛。
李烛面色一紧,当即跪地,垂首道:“是属下思虑不周,擅作主张,请大人责罚!”
袁琢沉默了片刻,并未出言责备,只缓缓合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死寂。
“无妨。日后记得门口务必留人守着。”
他语气平淡,却让李烛心头猛地一揪,隐隐感到不安,他按捺住不敢多言,只重重应道:“是,属下遵命。”
袁琢的目光落到了方才被他碰落在地的旧书上。
李烛顺着他视线望去,立刻起身将书拾起,拂去的灰尘,双手递给袁琢。
是《拾徽录》。
袁琢接过,现在才有精力回想起周涤交给他这本书之时说的话,眉头不禁微微一皱
数日后,东宫外汉白玉阶之下。
袁琢身着素麻孝服拾级而上,在这朱墙金瓦的宫苑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一步步拾级而上,寒风卷起宽大粗糙的麻衣下摆,身形清减,步履坚定,背脊笔直,目光沉静。
玉阶另一侧,平康公主正带着宫人,面色不虞地快步走来。
两人在白玉高阶之巅迎面相遇。
一个纯白缟素,一个华服彩绣。
平康公主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瞥见了他,先是一怔,她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台阶上,更显得姿态倨傲,仿佛方才怨气的模样是假象。
“袁大人往东宫来做什么?”
袁琢于阶下停步,抬首。
他依礼从容躬身:“臣,袁琢,见过公主殿下。”
“本宫问你来东宫做什么。”
“殿下挡臣路了。”
袁琢不再多言,略一颔首,便从她身侧踏过最后一级台阶,素麻衣袂拂过汉白玉,径直向着东宫门前行去。
平康公主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直接挡在了袁琢身前,眸中戒备之色更深:“袁听之,你突然要见太子,叫本宫如何能信你无他意?”
她话语尖锐,护弟之心昭然若揭。
袁琢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疲惫与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殿下,在你心中,臣缘何不堪至此?”
他并未辩解,反而比任何慷慨陈词都更显沉重。
平康公主被他这话问得一噎,心头莫名松动了些许,但疑虑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