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我是被隔壁咚咚咚的上下楼声吵醒的。
公寓楼的隔音真没办法,有时连隔壁抽水马桶的声音都能听到。我睡眠质量很差,经常惊醒,但没有和任何人说。
洗澡和上厕所都是人之常情,又不是半夜跑酷,何必说出去给别人添麻烦。
但不知为何邱非却是知道的。
我洗漱好下楼时,他正坐在客厅中,一手拿着烧饼,一手划拉着平板屏幕。
“被吵醒了吧。”他让我过去吃饭,“他们回来得比较早。”
我连忙否认:“都已经12点了。”
职业选手的作息是这样的,为了配合晚八点半开始的比赛,我们需要调整生物钟,让夜晚成为我们最清醒亢奋的时间。
不过好像也有例外的,比如霸图,据说他们的“宵禁”非常严格,还会组织夜跑。
唔,这应该是他们全队健美身材的原因吧?
我一边吸豆浆一边胡思乱想,邱非喊我两声我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岔开话题,“对了,我明天上午请假扫墓,和大钊哥也打过招呼了。”
“我知道。”他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笑。
他垂眸凝视着我,仍然安静地笑,似乎正要开口,门铃响起。
闻理在外面喊:“开门啦开门啦!”
邱非去开门,闻理抱着一摞纸盒铁皮盒进来。
“我爸妈从日本旅游回来,带的零食。”
顾维钧跟在后面,嘴里嚼着pocky,声音含糊:“妹妹吃饭了吗?”
我举起豆浆和糯米饭团给他看。
闻理拆开盒子,递给我一块饼干,蓝绿色包装的白色恋人,小小一枚躺在他的手心。
松软的胚体和夹心一起在齿间融化,奶香浓郁,而尾调却是酸涩的。高中好友告诉我,这是代可可脂的糟糕之处。
“代可可脂?”
“就是有反式脂肪酸啦。”她把饼干一整个放到嘴里吞下,不同于我珍惜地小口咀嚼,“很不健康的!等我爸从欧洲回来,我给你拿更好吃的饼干!”
我没有等到那枚更好吃的饼干。
妈妈车祸那天,我在她的遗物中找到最后一枚白色恋人。蓝绿色的包装被揉得很皱,我伸出指尖,那有血液的温度。我想起她将盒子偷偷藏进我怀里的那天,她的叹息和我们交织的泪水。
“不要让你爸发现了。”她摸着我的发顶,脸色疲惫。
那不是我的亲生父亲,那是一个愚钝的丑陋的毒藤,攀绕着妈妈的脖颈,针刺植入我们的身体。妈妈一直为两段失败的婚姻遗憾,但我只为妈妈难过。
她的人生中总是有那么多的“不敢”,不敢离婚、不敢反抗外祖母、不敢对同事厉色,那盒用被同事抢走的业务机会换来的饼干,被她珍重地交给我。
那么轻,相比她失去的是那样廉价。
但我连这份廉价都不再拥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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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会议提前开始,会议室就在训练室楼上、loft的二层。邱非他们还在长个子,走路时都要小心不要碰到头,好在家具很少,8人都坐齐后也不算拥挤。
邱非拿遥控器联网播放录像,刚点名个人赛首位出战的闻理、把遥控器递给他,让他先自己讲讲这场比赛,就听见楼下密码锁打开的声音。
闻理说了半句话停下,看向坐在屏幕边的邱非。
“继续说。”邱非表情淡淡,伸手触碰屏幕的暂停按钮。
闻理点头,继续讲。
上楼的声音细碎,不止一人,先进来的是大钊哥,面面相觑时,他表情尴尬又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