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的目光微微偏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片刻后,才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清芜近日,确实比往常更常途径东南回廊。她点的那宁神香,味道似乎也浓了些许。”
“所以……神君,”他感觉自己正在和神君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您也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不太一样了,对不对?”
“万物运转,皆有迹可循。他们的行为偏离了以往的轨迹,自然会引起注意。”她略作停顿,仿佛在思考如何定义这种“偏离”,最终给出了一个她认为合适的总结,“此等变化,尚在规矩之内,未影响境务,且……看着倒也并不令人厌烦。”她的话依旧听不出情绪。
“神君,您观察得真仔细!”他忍不住咧嘴笑了。
神君看着他笑得开怀的模样淡淡地说:“抄写时心绪浮动,易生错漏。静心咒,再加十遍。”
扶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啊?神君!我……”
数日后,百遍静心咒终于抄写完毕。
神君照旧与扶砚于演武场上对练。他的剑法日益精进,对神力的掌控也越发纯熟,进步之快,近乎水到渠成。
星辉与月华交织的光晕中,两道身影穿梭、交错。剑光流转,时而如日光破晓,时而如月华凝霜,时而如星河漫卷。攻守进退间,竟隐隐勾勒出一种无需言语、心念相通的默契。
一次剑锋相抵,气息交融的刹那,神君清冷的目光与扶砚专注的视线不期而遇。
就在那一瞬间,神君那双万年冰封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如同无波古井中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到了极致的涟漪。
而在巡天司那堆满陈旧卷宗的角落里,正看似打盹的寂清明,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掐指默算,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小子的半步妖神雷劫……竟来得如此之快?就在近日了。’
‘希望他扛得住。成为妖神的路,终究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旁人……帮不了你。’
寂清明低声自语,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雷劫,是机遇,更是生死大坎。
浮黎境内,星辉依旧,却仿佛有无形的弦在悄然绷紧。
端坐于静室内的神君,却缓缓睁开了眼眸。她感知到那是……劫数的气息。与她推演的时间,分毫不差。
几乎是同一时刻,远在巡天司角落里的寂清明,指尖无意识敲击卷宗的动作骤然停止。
“来了……”他低语,眼中再无半分戏谑,只有一片沉凝。
浮黎境上空,原本永恒流转的星月光辉开始变得晦暗不明。溪水不再潺潺,仿佛凝固。空气中流动的三光元炁变得滞涩、沉重。
扶砚猛地从入定中惊醒!他感到周身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妖脉深处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疯狂躁动,叫嚣着要破体而出。骨骼发出细微的嗡鸣,灵魂深处传来本能的战栗与……渴望!
他抬头望天,虽未见雷霆,却已明悟——是他的雷劫!半步妖神之劫,竟在他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如此突兀地降临!
“凝神,内守。雷劫乃天地磨砺,亦是血脉升华之机。畏惧,则心魔丛生;直面,方得一线生机。”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扶砚几乎要溃散的心神。
他猛地起身朝浮黎境而去“小子,可别让我看扁了啊……”他喃喃自语,掌心不自觉攥紧。他能做的只有尽力稳住自己这边的本体,避免任何意外的干扰。这劫,终究只能由扶砚自己来渡。
清芜也感知到了境内的异常能量波动,她从藏书阁快步走出,脸上带着惊疑与担忧,看到了匆匆而来的寂清明。
“寂清明?这是……”
“是他的雷劫。”寂清明言简意赅,目光始终未离浮黎境上空,“半步妖神,躲不过的。”
清芜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向前一步,却被寂清明抬手虚虚拦住。
“别过去。劫云已成,任何外力介入,只会让天劫威力倍增,害了他。”他的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浮黎境上空的能量积聚终于达到了临界点。
扶砚咬紧牙关,凭借顽强的意志,引动体内所有力量抗衡,将神君教导的剑理融入防御,身形在雷光中不断摇晃,皮肤开裂,鲜血淋漓,看起来惨不忍睹。
当第最后一道蕴含着混乱心神的雷霆落下时,扶砚的意识终于出现了恍惚。无数幻象在他脑海中滋生,父亲的惨状、族人的哀嚎、虚魇的狞笑、自身的无力……心魔如同跗骨之蛆,试图吞噬他的意志。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边缘
一道清冽平和的力量,如同月华流淌,无声无息地浸润了他的识海。是神君!她并未直接出手干预雷劫,却以自身无上神力,稳住了他即将崩溃的心神底线!
光芒散尽,劫云开始缓缓消散。
扶砚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看向神君声音沙哑:“……我……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