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昭子心中五味杂陈,哥哥自小偏袒着自己,没承想背后也付出了这么多,也未曾告诉自己过。父亲常拿着自己威胁他,自己不知,还总是欣然劝解他,怎么不算帮凶?哥哥以前有那么多志望,那么多俊锐朝气,原来都是被自己磨没了。
采臣子照旧我行我素,采砚一气之下,将人屋中禁足一月。采臣子虽是得闲,可不敢太过招摇,采昭子平日还有研读功课,不好找人,只能晚时趁众人熟睡,才或可有机会私会片刻。恰好他兼担撰修,干脆把大镜律搬回家中校缮。
丘沏又指示了几人,采臣子心领神会,这种事他已经做到得心应手。
朝廷大员接连惨死家中,闹的朝中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横生,为党争煽风点火。丘沏不知怎么运作,将采臣子连抬两级,他被即刻诏入宫中接旨。
无论太子党朔王党,见他到了皆是满脸嫉恨不屑。采臣子本是忐忑的,丘沏做过了头,他才升一品,又连升两品,实在少有。但见群臣妒羡的神色,腾起一股快意。他摆出一副安之若素,笑意盈盈走到大殿中央接旨。完毕后自行站到队列第三行前,拱了拱手:“右堂大人劳驾,臣的站位在您左侧,烦请您抬手,臣过去。”
吏部右侍郎是个耋耄佝偻老人,朔王党派,靠着攀党依附又耗着命,才爬到今天位置。此次意外,本有机会在阖眼前坐到尚书之位,被采臣子拦路截胡了。
老头哼了一气,甩开袖子。采臣子不紧不慢,徐徐走进队中,一直到左侧尽头的空位,站定。
承天帝的声音这才响起:“我知你们心中愤愤,为何朕对一毛头小子如此器重。众卿莫要忘了侍官之道,‘忠’为本分。”
下一秒玉音遽然急转含怒:“朕尚康在,诸位便已早早寻好门户了?”
未等言毕,殿中群臣无论无关壮艾,疾疾跪叩下去,齐声:“殿下饶命,臣知罪。”
这等齐鸣,百人如一,好不壮观。他们也只会这个了,采臣子顽劣的想,不若一气给明霰送去,他不是想要香火么,这百号人日夜不息给他那祖师爷诵奏,得算多少香火。
“你们暗地里的苟私朕不愿追究,是顾及你们的脸面,你们却愈发不将朕放在眼里,去巴结什么太子,什么朔王。自古及今,也不是没有贤帝清洗朝纲,只是朕御宇多年,你们侍奉多年,念在君臣一场不想做绝,你们不要得寸进尺。采臣子乃今科状元,只因不愿与尔等同流,就被你们排挤,只留给他个编书的职务。他却依旧不为攀附,谨遵臣节,独忠守于朕。这深学造诣,是在你们之上,理应领引你们。”
“陛下仁慈!臣等罪该万死,蒙赦陛下不杀之恩,定谨遵圣命。”
采臣子心下一凉,亏为采砚专横,框住他这几日未来及动作。不过日中则昃,月盈则食。皇帝此时已然宣众以己为范,今后再想浑水摸鱼便难以行动了,百官即便有意也定然退避三舍,只能自身一人走孤路。
事已至此,只能行一步观一步,只要皇帝不死,他的身后便常垂圣眷。
下朝后,将出大殿,周遭便围了过来寒暄,意图无非是些依托他传向圣上的美言佳话。进宫那日那些将自己甩在身后的大臣现也混杂其中,挤着要进来同他攀谈。采臣子心中嫌恶,笑着转过身,自然地躲过了他们的聊搭。
采臣子刚还家门,小公公已在正堂等候,与采砚暄聊。见他来了,忙抽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吏部左侍郎采臣子,自状元及第以来,位卑不移,勤勉务公,忠君奉上。及至三品吏部左侍郎,然念尔身及高位,朕还尚未予重赐,朕素念之。今特加恩赏:京城御街中枢宅院一府,另赏黄金百两,特供胡绫十匹。尔需更戒骄躁,忠节守本,勿负栽培。钦此。”
小公公将完,堆着笑说道:“采大人好福气,这房子可是上朝建制,轩敞明亮。林院深深,内的方塘小渠,是当时专门让人从城心那处静湖凿水引来的,矗立闹市也清幽雅致的很。”
送走了小公公,采砚说:“圣上器重你,还专为赏了房子。成家之事需得提上日程了,即便你不心急,也该搬出去住。”
采臣子掩下眼中晦暗:“那地方废弛了几十年,营构已旧。等让人葺缮了我就搬到那处。不过皇上赐我宅宇,本意也非定我的到底住处,无非是想叫我独立府院。我日后深陷风波,不必牵连到你们和茯姨娘。”
采砚点头:“你揣摩到了这层意思,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我给你找个城边的住处,先将就些。日后的路子便只能靠你自己走了,定记,不令采家蒙羞,保全我这将逾甲子老骨头的脸面。”
“儿子谨记。”采臣子朝采砚深鞠了一躬。“只是,儿子还剩两桩愿望未结,望父亲看在儿子右迁的喜气正兴,恳求父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