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茶绵绵冰整个人顺势便要往地上倒去,不让尘的眼皮子都全然掀帘子了,眼皮一抬,眼睛一亮一怔,连双眼皮都显得越发清晰,周义之就坐在他旁边,他可实在看得太清楚了:
不让尘几乎就在绵绵冰往地上倒的那一瞬躬身而起,健步飞冲。
酥鱼在不让尘的另外一边坐着,正聚精会神的看两人合着唱戏,不让尘可以起身的动态,更让她抓得清晰不已:
此男眼睛瞪大的那一刻,连上眼睑内侧才可见的睫毛根部都是那样清晰,眼珠子呈现出网络上经常用来表达震撼的状态:瞳孔地震。
然后,还没来得及她反应,一口咬下薯片时候的脆响都还没响完,抹茶绵绵冰就已经脊背靠在不让尘的腿,堪堪倒在那人臂弯里了。
葡萄籽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绵绵冰!快呀,下一场戏了!”
“上一场戏你已经被我打入凡间,你的好相公……啊不是,你的好运气,让你遇见了个心善的小郎君,他照顾你,日日夜夜——”
亭台一寸清了清嗓子,担起了旁白的角色:“只是,瞒得了一时,又怎能瞒得了一世呢?抹茶绵绵兔也知道精怪不被人喜爱,甚至人们都避之不及,倘若真有一天,真身暴露在了这人眼前,且不说别的什么,只恐怕一来会令他惶恐,二来也会在周遭惹起是非争议。”
酥鱼接道:“然而,时间也不过转瞬,伤口终究还是好了,但在这些相处的日子里,你居然对一个凡人动了情,在这一刻,你又一次重新审视起了自己兔子精的身份,倘若只是自己只身一人,浮游于天地,寄情于山水,你别说把自己称之为人了,你就是说自己是个会点小法术的半仙,都没人管得着你,起码你不会连带任何人,你也不会欺骗到任何人。”
场面又一次尴尬了下去,周义之赶紧接了话茬:
“欺骗!你又开始审视这个词,欺骗就是谎言,只是谎言是发起人的说辞,欺骗是发起人的发心又或者对象性的体现,是啊,那怎么能叫欺骗呢?这只是一个谎言,人类要比精怪狡猾得多,他们把谎言还做了一个区分叫善意的谎言,这是一种为你好,所以你……你为了你面前这个郎君好,撒一个善意的小谎,说自己是个‘天生秉异’的奇女子又如何?”
葡萄籽的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格外尽兴,马上应话道:“又安平过了几年,可这天下向来都是纸包不住火的,你的身份终究还是败露了,那群白菜萝卜至上的老兔子让你不要被尘世乱了眼,只有兔子窝才是最好的!你不愿听,更不愿照做,只见霎时,万箭穿心——你从高处远坠下去,摔到了那个郎君的怀里。”
抹茶绵绵冰听到这里,将脑袋朝不让尘的怀里靠了靠,内侧的胳膊几乎贴在了不让尘的衣料侧,不让尘的臂弯半揽着抹茶绵绵冰的脑袋,让抹茶绵绵冰的上半身倾靠在自己的怀抱胸膛里。
抹茶绵绵冰的头发才洗过吹过,昏黄灯色下显得发着浅浅的棕,越发蓬松,不让尘的手指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
其余几个人全都排坐一起,地上不知不觉间就堆满了零食,可惜连一点吃零食的声音都听不着——
“尘郎……其实我本是那传闻中的兔子精,压根就不是什么人类,我们说到底也都是稀罕物,这两天风雨大,房屋的瓦总是破,你不如将我的兔丹挖了卖去,换些钱来,起码日子能好过些,把房子修葺一下,把……咳咳!”
抹茶绵绵冰一副柔弱的样子,不让尘的手将她的手指扣在自己的指间里,酥鱼非常有眼力见的以一种阴暗爬行的姿态慢慢爬了过去,将手心里挤满了番茄酱的纸片往抹茶绵绵冰的嘴边一抹。
这一抹还抹歪了,好一个吐血吐的血呼啦擦。
酥鱼再度阴暗地爬走了。
不让尘气息霎时紊乱起来,抬起了那两只十指相扣的手,一点一点细细密密的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房子有什么好修葺的!你、你不要说话!一定有法子可以治你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一定有法子可以治你的……”
抹茶绵绵冰缓缓摇了摇头:“世间总有难医的病、难医的疾、难医的苦……你等此月十五,晚上子时,往后山那片走去,能看到那些人类的珍宝场,你穿得颜色暗些,再带个面具,现在精怪基本都不不世了,你拿着我的兔丹去卖,准能有个好价钱,保你富……”
“不要!我不要富贵!我去给你求神仙!我给你求神仙管不管用?你们有没有什么信奉的?我去求、我去带上房里身上,所有的瓜果,所有的铜钱去求,我一命换一命去求行不行!”
不让尘捧上了抹茶绵绵冰的脸,将她的脑袋抵在自己的下巴下方:“照……我只求我们可以照如往常那般,你字字句句让我挖了你的丹去图自己从没有的那点欲望,你……你是亵渎我的心啊!”
抹茶绵绵冰属实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是在亵渎我的心啊。
好像分手的仓促也是这样的……
抹茶绵绵冰的胳膊,呼吸,一切的一切都极不易察觉地颤着抖着,好像是真真切切的一副情志受损的样子。
那只胳膊缓缓向上抬去,却怎么都摸不到不让尘的面颊,既然摸不到面颊,那就去点点胸膛吧,可那好像也是极其不易的事情。
那就勉勉强强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不让尘的两只胳膊都紧紧搂着怀里的人,抹茶绵绵冰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稍稍向里一靠,手指尖就划上了不让尘的衣料。
那根手指点过去时,经脉里的最后一缕气和她的生命一起缓缓流逝了去,指尖越来越轻,慢慢脱力垂了下去。
不让尘确确实实没听到那句话,究竟说的是什么,急切地将身子弯下去,堵在嗓子眼的泪水和酸涩让他切实有些耳鸣了。
刚刚手指划下衣料的时候——
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
“尘郎,换我心,为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