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曾经弹出整座大厅寂静的手,现在只偶尔无意识地动一下。
像是在空气里拨着一段不存在的旋律。
江临舟站在床边,没有说话。
傅义的眼睛半睁着,但目光是空的,穿过他,落在身后墙上。
像是认不出他了。
护士说他已经两天没有完整地说过一句话了,有时候清醒,有时候昏睡。
早晨还叫错了自己儿子的名字。
江临舟点点头,没再问。
那天下午他坐了很久,只听见心跳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拉得很慢的节拍器,缓慢却无法抗拒地指向终止。
快离开时,傅义忽然动了动手指,像是要从床头虚握什么,又停住。
他没有喊“江临舟”,也没有再提琴。
只是在极微弱的一瞬间,仿佛露出一点模糊而疲倦的笑。
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傅义没说话,像是已经不认识他了。
但江临舟却觉得,那一瞬,老师是真的在看着他。
不是看他的脸,不是认他的名字,而是像隔着一段很长的时间,看着某种他曾亲手交出去的东西,正在慢慢变成它自己的样子。
他没躲开。
傅义的眼睛渐渐闭上。风从窗缝吹进来,掀了一下毛毯的边角,也掀了一点什么不易察觉的音响。
那声音轻得几乎没有实体,像琴弦上未按实的泛音,晃动了一下,又归于无声。
江临舟站得笔直,心里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
只是忽然意识到:原来音乐也可以这样结束。
不是一个结尾,不是一个掌声里停下的段落,而是静静退场的呼吸。
它不为谁响起,也不急着留下回声,只是走到尽头,就轻轻熄灭了。
他没有哭。
只是眼皮有些涩,站在那儿,像在听一首没有最后一拍的乐章。
梦醒时,天还没亮。
窗外天色浅蓝,鸟叫未起。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
床头抽屉里有张旧照片,是傅义年轻时在舞台上的背影。
他伸手拿出来,看了一眼,又轻轻放回去。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睡。
只是坐着,静静听了一会儿窗外风吹树叶的声音。
上一世,傅义死后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不是立刻崩溃的。
他照常练琴、参赛,甚至弹得比以往更整齐,错音更少,力度更精准。
所有人都以为他状态前所未有地“稳定”。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一种惯性。
像一架无人操控、却还在沿轨运行的列车。
热情,不是突然熄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