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到这句后,沈青珂彻底沉默下来。他走出军帐,来到空旷的地面。沈问看着他的背影。
墨色的天空中悬挂着银盘似的月亮,柔澄的月光如水,抚摸过青山,绿草,雪白的盔甲。
这月光也照着大漠草原,洛阳城里安睡的小儿。亘古的月光,无常的人事。
从前他总是替小侯爷代笔,给姑娘们写些花间艳词,什么“落尽梨花月又西,”“明月不谙离恨苦”,腻歪得他都受不了。
他也是偶然有次,看到主子在写字,才知道原来主子的字,写得可比他好多了。
而且不像本朝任何一种字体。也不知是失传的大家手笔,还是他自创的。
当时主子写的是“独上高楼,望断天涯月。”那时他不明白,为何锦衣玉食的公子,会有如此悲凉的心绪。
直到今晚,再见这人,再望见这月光。沈问好像突然间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懂。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生,却再也没有将疑问说出口的机会了。
东南获得大捷,由沈小侯爷带的亲兵,一举擒获海盗贼首。驻扎在迦南城的定南军大获全胜,乘胜追击。
这则令人振奋不已的喜报,早就如雪花般传遍了洛阳。吴国人扬眉吐气的喜悦,唯独没有叩开本该最热烈之地,端阳侯府的大门。
自从沈青珂定亲之后,这表小姐便时不时登门,丝毫避讳些。直到她去了东南一趟,方才低调了点。
最后一次,她还特意叫住夫人身边的小兰,单独询问主母的喜好,看起来像要弥补过去。
也就是这次之后,端阳侯府里许多人的人生,从此被彻底扭转。
自从安国公摄政,加上唐家、谢家暗地里的支持。虽然明面上,九皇子和七皇子都各安其位,轮流侍疾。
朝中势力的天平,却逐渐向七皇子倾斜了。王皇后更是毫不掩饰,对这位养子的喜爱。
直到户部再一次大换血,换上了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九皇子党终于按捺不住。明面上开始有了争吵。
而七皇子许是出身民间,善于掌控人心。不少中立的老臣,都开始对他赞赏有加。
唐心虽然足不出户,却能感受到这些暗涛。若是以前,她也许会亲自下场,搅弄风云。除了这次。
她已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小荷重拾好心情,想要劝慰不过半月,便瘦成纸片的主母。
可看到那双褪去所有光芒的眼,她的喉头一哽,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她看向空落落的门口,从前小兰总在那站着。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总习惯性地护住她们。
其实刚进唐家时,她是有些看不上这女孩的。
小兰生得不算秀美,甚至有些有碍观瞻,大户人家都不会要这样的婢女。
不知道为何会同自己一样,能做小姐的贴身婢女。在小姐没出嫁之前,她对小兰亲厚一些。
她为此也曾嫉恨她。直到后来入府,夫人逐渐重用她,小兰又很纯善。两人的关系才真正好了起来。
小荷正在暗自神伤时,唐心也看向门口。她睁着眼,眼神空洞,漆黑地像要吸尽所有光芒。
“小荷,小兰的养父母家安置好了么。”
声音像是掺进了沙子,干涩微哑。小荷知道,这是夫人昨夜哭久了。
她哭地无声无息。如果不是早晨收拾床褥,发现了湿透的枕巾,就连她都不会发现。
可小荷清楚,夫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于是她便什么也没说。
“夫人您放心,全都安置好了。”
唐心依旧看着门口,她又开始恍惚起来。
为何她会想当然,自己能够掌控全局,已经胜券在握?
赵素素不是个好东西。难道她不清楚么?为何没有更加警惕一点。
难道她也被恶臭的沈家腐化了,认为婢女之类的,都是不值当多留意的小人物?
为何……
她紧紧地攥紧掌心,长长的指甲瞬间刺破皮肤,几滴鲜红的血珠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