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守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遭,沉声道:“若不是你们豁出命来拖延时间,等千机营赶到,临月城早变成一摊废墟了。”
符行衣委实笑不出来,紧闭双眸,一字一句道:
“战前,我营将士共计五万有余。如今各地剩余的驻兵,还有来到临月城,能侥幸活下来的人,算上残废的,最多只有两万了。”
何守义哑然。
气氛顷刻间变得无比沉重。
良久,符行衣缓缓地挤出一个笑容,咬牙切齿道:
“赢得让人一点都不高兴。”
不顾军医的劝阻,拒绝何守义的搀扶,符行衣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来到了临时搭建的囚室。
刚一进去,便见黑影扑面而来。
“符统领,符统领!真的是您,末将韩哲,终于……终于又能见到您了……”
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欣喜若狂,不顾一切地想冲过来。
但他的手脚都被铁链拴得紧实,能移动的幅度不大,只能瞪大一双铜铃眼珠,吃吃地痴笑。
符行衣定睛打量眼前的男子。
他的年纪看着与何守义差不多,面皮白净,五官是最为温润柔和的模样。不像军营里的指挥使,倒像个办学堂的私塾先生。
“统领饶命,韩大人是被那些碧眼贼给骗了,他不是有意通敌叛国的!”
隔壁囚室关押的是韩哲的随从,他拼命地给韩哲开脱。
“不许胡说八道,我是自愿为符统领奉上一切,根本不是被骗!”
韩哲冲随从厉声呵斥,转脸就对符行衣笑道:“你值得拥有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凡是你想要的,我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弄来给你,谁要是敢跟你抢,那他就必须得死!”
符行衣正欲动手,肩膀突然被一只手臂勾住。
何守义故意冷笑道:“小符跟我是过命的兄弟,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心没肺,看谁都是情敌?”
“拿开你的脏手!!!”
韩哲大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符统领!”
符行衣突然开口:“疯子。”
不料,韩哲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这……这还是您第一次,同末将面对面说话。”
沉默半晌,符行衣转头,对看管他的千机营士兵道:
“能不能行个方便,先把他的手脚松开。我想单独带他去一个地方,亲自解决这件事。”
士兵犹豫不决:“此人言行疯癫,太过危险,符将军您还有伤,万一再被他……”
“不会,”符行衣淡淡地道:“他不敢。”
士兵转而看向何守义。
何守义斟酌许久,终是点点头:“放开他。”
听符行衣说要单独和他说话,韩哲激动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目光专注而虔诚,亦步亦趋地跟在符行衣身后。
直至日上正午,才走到了城门的瞭望塔上。
“低头,”符行衣面无表情,“看看如今的临月城,拜你所赐,变成了什么模样?”
韩哲依言行事,无须眺望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铺天盖地的鲜红与暗疴交错纵横,时而可见老鼠在尸体堆里穿行,啮咬着残肢断臂,清扫战场的士兵目光空洞地搬运着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