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栎听罢,甚是悲伤。他道:“君上,关内侯临终要末将守住咸阳。君王在朝,恳请陛下回往旧都,由末将替陛下挡住叛军!”
子婴道:“嬴栎,守城一事你休要再提了。”
嬴栎道:“君上难道真要降于楚军么?”嬴栎不能接受子婴的决意,他再三进谏,然而子婴不为所动。
子婴无奈地说道:“子正,你若坚守咸阳,寡人又岂能退去?然而朝野上下已无应战之心。你那样做,也是徒劳。”他叹声又道:“大秦亡在今日,也是天意难违。”子婴说道:“国有危难时,不能劝谏君王远离小人,重振庙堂,这是当年寡人的过失;子正,如今秦国大势已去,寡人不愿再作牺牲。无论是朝中大臣,亦或是咸阳百姓,都已经不愿为秦国出战。与其死守城池,不如用先帝玉玺换来一城性命。成全刘季。”
子婴把话说完,终于是脑海一空,他已经不知道能再做什么来挽救自己的国家。
子婴穷极心智剪除赵高一党。在这之后,尽管他试图重新振作朝堂,要革去二世皇帝的恶政,以图再次复兴秦国。然而天命难违,大势已去,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子婴回天乏术。峣关战败之后,他连最后一口心气都已被磨尽。楚国使者的造访,更是让他彷徨无计。
嬴栎虽然一再请战,然而,身为秦王的他,却无法调动军民黔首,堂堂秦王,在这最后的时刻,竟然连一兵一卒都无法支援大将。
子婴再次拒绝了嬴栎的提议。他召见韩谈,对于子婴而言,如今能够倚仗的人已经不多了。王氏兄弟正在函谷关内,关内侯身死沙场。子婴身边可以问策的,只剩下嬴栎与韩谈二人。
嬴栎把在朝会上的态度一直带回宫中,他身为武人,自是有武人的尊严。子婴知道嬴栎不会退却,便召见韩谈,与其商议。
韩谈身为内侍,本不应参与朝中之事。但是先前韩谈协助嬴栎刺杀赵高,拥立子婴有功。对于此人,子婴是当做心腹看待。
韩谈知道楚军派遣使者的事情。他在子婴表明立场之后,言道:“君上,现在只能降于刘季,才有机会再图后事。”
嬴栎道:“韩谈,为何连你”
“嬴栎!”子婴说道:“若是退却一步能有复兴的机会,我等为何还要无故牺牲?”
嬴栎的左手紧紧按着定秦剑柄,他跪下来说道:“君上,秦国这数百年的基业,不能如此轻易地交给楚人啊!”
子婴道:“子正,你可知楚军视我嬴秦公族为心腹大患,恨不得将我族屠灭雪恨。咸阳城是公族根基所在,寡人不忍心秦祀断绝。刘季是楚君所敕封的武安侯,既然他能存我公室血脉,唯今之计,除了开门出降别无他法。守城抗敌,固然不辱君王之名。然而嬴栎,你死战到底成就英名,难道寡人献城而出就要受尽天下唾骂么!”
嬴栎不敢直视子婴,却听他继续道:“咸阳寡人已经守不住了但至少,寡人要为大秦留点血脉”
他轻轻扶起嬴栎,和他说道:“明日朝会之后,寡人将会修书一封送往蓝田。余下之事,你无需再插手了。”子婴接着道:“寡人要委托你一事处置。”
“君上”
子婴命韩谈取来印玺,拟出一道诏令曰:“城中这几日民心骚动,你为咸阳卫尉,暂代兼内史之职,镇抚民心。”
嬴栎无可奈何,他心中其实明白,此番大事已定,秦王是不会再接受他任何的劝谏。嬴栎受了子婴的诏书,出宫前往内史
府。
赵高执政时的内史,由赵人钟癸担任此职。内史一职相当于后世的京兆尹,治理京师重地。内史癸身亡之后,此职空缺。
嬴栎带着诏令来到内史府,他见府内空空当当,只有几名年老的仆役在清扫庭院屋室。嬴栎走进去,见到中庭的砖块上还遗留着淡淡的血迹,他回想起之前与阎乐苦战于此,内心不禁泛起一阵茫然。
众仆役见到嬴栎,见他披甲带剑,不知来此何意,便纷纷停下看着嬴栎。
他环视了一阵,道:“诸位,在下是君上委任之内史。今日到任。”
仆役们一听是新任内史,急忙向他施礼。嬴栎道:“诸位可是内史府之旧人?”
一老者说道:“回禀内史,在下先前是府上的主簿。因前任内史谋乱叛逆,受之牵连。如今是黔首之身了。”
嬴栎道:“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人道:“不敢,在下陈恭,是新郑人士。”
“陈主簿在此任职有多久了?”
“已有十一年了。”
嬴栎听罢,心道:“十一年?那便是始皇帝时就在此为官了。”他将手上的竹简交给陈恭道:“此地可还有任职之人?”
陈恭摇摇头。嬴栎对陈恭道:“既然如此,我代君上复你职位,助我执掌内史府。”
陈恭一听,心下又喜又惊,拜道:“承蒙君上厚恩。恭定尽职协力,不负内史之托。”
嬴栎和陈恭转出庭院,路上陈恭心道:“新任内史可以代行君王赦免之权,此人年纪轻轻,不知有何来历。”于是他问道:“属下敢问内史姓名?”
嬴栎停下来,他怔了一下,便说道:“倒也忘了。在下嬴栎,字子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