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这一排看似蹲着栽菜秧的大妈们,一张口都是换队长的大事儿。真是看不出来啊这!
杨妙华偷偷听着,内心无比感慨,忽然,其中一个大妈抬头往赵家房子看了一眼:“哎呀,你们看,出来了,出来了。那是不是刘小芹?哦哟,看她那脸都笑烂了,肯定是弄到钱了。”
杨妙华也跟着看过去,就见一个二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牵着个小女娃出来了,没走多远,就有人迎上来,似乎是跟她说了什么,然后她牵着小女孩的手就松了。
“看她那样子就是弄到钱了,我就晓得,再说赵光庆还是有钱的。”
“他老汉儿惹的事,他当队长的不擦屁股哪个来擦?”
那几个栽菜秧的大妈起身,手在身上随便擦几下,就说着话也围了过去。
杨妙华没往前凑,她本来也不是九队的人,再说刚刚那一茬,她发现自己人气还挺高的,凑近了又被人点出来让她来说个三四五六的才麻烦。
不过她的视线还是紧紧盯着那个刘小芹,毕竟都看了这么久热闹了,还是想有始有终的。特别她发现刘小芹松手后,太多人围过来,她好像又跟人起了争执,那个小女娃本来松手后还在她身边的,没一会儿竟然被挤得看不见了。
杨妙华有些惊讶,但更惊讶的是,在人群身姿掩映中,她竟然看到苗彩云牵着那小女娃在走。
看错了吧?
她还紧跟着追了几步,在一个转
角,肩膀被人一拍:“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还好找了一通。”
杨妙华本来有些惊讶,听到是熟悉的声音好了些,但一回头,看到苗彩云牵着个陌生小女娃,她眼里闪过好奇:“这不是那个……”她看了一眼那边被人群围住的刘小芹,抬抬下巴,“咋个回事?”
“嗐,我就是听人说看到你了,过来找你就是想说这个事儿。”苗彩云一脸的晦气,压低了声音引着她,“走,搁我屋头说去。”
两个人直接下山坡抄小路到了苗彩云家里,杨妙华也是有段时间没过来了,这一看,好家伙,苗彩云真是个能耐的,围墙上都给密密麻麻扎了很多树杈子——也就是现在玻璃瓶都很难见得到,不然用碎玻璃片安在上面,那防盗防贼效果还会更好。不过这树杈子啥的也是聊胜于无,至少表明了主人的态度和决心。而且有些树枝还就是柑橘树的,本地最常见的书柑儿外地人称红桔的树上就长刺,而且被扎了特别疼。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就更容易被扎到了。这么一想还是有点作用的。
苗彩云看到了她的视线,解释了一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晓得我连娃儿的姓都改了,贼娃子啊啥子都来了。”
杨妙华秒懂。
苗彩云可不是说改姓是坏事儿,而是改姓这件事透露出来的意思,那就是她跟吴家彻底反目了——之前她虽然被赶出来,可谁都
知道,她是吴家的媳妇,哪怕男人死了做了寡妇,可她没改嫁又还带着吴家的孙子,就是有些起了贼心的,也多少有些顾忌。这吴家在本队不算彭家在七队那种一家独大的大姓,但也是有点宗族势力的。同族同姓同气连枝,对外的时候还是有点震慑作用。可如今苗彩云都闹到改姓这个地步,不仅仅是跟吴家撕破脸,在乡下人的观念当中,那更是等同于直接叛出了整个吴姓宗族,连姓都改了,那自然不算同族了。所以苗彩云这一下子就真成了势单力孤的孤家寡人,要不是她自己敢闹敢争取,把事闹得太大了,一看就不是个好惹好拿捏的,估计早就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了。说不定还会被人撵出去,连房子都给霸占了。
这种事儿在如今的乡下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就像杨妙华,爹娘死了后娘被逼带着弟弟改嫁,姐妹俩就算是同姓同族,可她们身为女儿都没资格继承房子,自己家房子稀里糊涂就成了别人的了。在如今山村里多数人眼中觉得这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女人嘛,说白了本身就只等同于彩礼,就是个物件儿,你都属于财产的一部分,还想继承财产拥有财产?就吴老根儿两口子没有逼迫着苗彩云再嫁去收笔彩礼,在很多老古董眼中就已经算是厚道了——没错,作为寡妇,不管是娘家还是夫家,都可以像卖牲口一
样把人卖了收笔彩礼。没见彭老五两口子怎么对大女儿的?人家成婚了娃都生三个了,男人好好的还没死呢,嫌弃这个女婿穷就能把女儿召回家再嫁一次的。也就只有这种男人没死就把女人再嫁的,大家才会觉得看不过眼,背后说的时候还会愤愤不平:润华男人好好的,就是他们嫌贫爱富,居然把女儿又给改嫁了,简直不是人!
你听你听,大家骂的更多的都是他们两口子嫌贫爱富,而不是认为他们对女儿呼来喝去随意许嫁有什么不对的。
新华国写进宪法的男女平等,在现实中再过五十年都没法彻底落实,真的,再过五十年孩子想要跟妈姓都属于少见情况,哪怕是所谓文明开放大城市,各方面的性别歧视仍旧数不胜数,甚至女性化个妆都能被指指点点。更别说是在这七十年代的小山村,你要跟他们讲法律讲道理说男女平等,他们就敢直接给你啐回来:呸!女娃哪可能跟男娃一样?男娃才能传宗接代,女娃就是赔钱货!
根深蒂固的愚昧思想,想靠说理是说不清的。这时候,身为女人,千万不要听那些狗屁倒灶的理论,譬如什么好女孩是不会争强好胜的,好女孩是不会咄咄逼人的,好女孩……通通都是放屁。这些都是男权社会对女性的规训,是压迫是奴役。该争取的时候就要争,或许争取的样子不好看,但属于自己的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