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源阳、源协几乎替盛营之中身染鳞症的兵士全员,尽可能地刮鳞、去鳞,再用药封住鳞片与皮肤接触处被撕扯出的血痕,又医治了被殴至重伤的青沅、紫汀二人。
过后并再未作过多停留,便随裴谈返回城中。
而三人离开后,盛营之中忽而全然换了一副光景,人人都异常沉默,皆静静停留于原处,尤其包含盛延德在内的身染鳞症之一众兵士,甚有几人未经盛延德应允,就将缚住青沅、紫汀的绳索、锁链尽数解开,搀扶下来,寻两张胡床由二人坐下,再为其将裸露在外的躯体以行军用的披风,略行遮挡。
青沅、紫汀更是作一时茫然不止所措之状,直勾勾地望向前方发愣。
“既眼下凡事消停,你二人怎仍干坐于此处,不至炊处备膳?”盛延德将身上衣物、盔甲尽数收拾妥当,站起身立于她二人面前,言语严厉,但语气却不如早先那般不屑。
但青沅、紫汀只似另处于一片不同于眼前之所在,目光空洞无神且只紧紧锁定于一向。
身边有兵士不忿,以手掌轻轻推搡二人,“统军问话,你二人怎木然于此,竟不答话?”
即便如此,两人仍对盛延德和兵士之言毫无反应,此时再有他人按捺不住,直接将体型更为单薄的紫汀拎着衣襟提起,贴面按于墙上,“莫以方才吾等受两位医正照顾,一时姿态好些,你二人便自觉凡事甚好些
,在军中,终还是取悦吾等之贱奴!”
紫汀被挤于墙上,面色惨白几近发紫,却未曾做出何等痛苦表现,四肢自然悬空下垂,未尽做出前伸挣扎之状,更未反抗。
这般怪状,让兵士、盛延德不由心中泛出些狐疑不定来,便细细看了看紫汀和坐于胡床的青沅的情状。
最初发现异状的兵士就是这名正把紫汀死死按于墙上之人,他紧盯着手中这名曾被蹂躏过无数次的军妓的此一双瞳孔,自己却不由地瞪大了眼。
他很快松开手,任由紫汀身体滑落在地,“此女……此女双眸前,皆似有一团云雾状之未明物,诸位可知此究竟为何缘故?”
这时蹲在青沅面前的兵士,亦在青沅的瞳孔上,发现了同样异状,“按理,双眸无神,两瞳泛白,岂非失明之状,然即便失明,又怎至于对物件声响、人之言语皆无反应?”
此时营中另一人反问道,“难不成此二人是已……死了?”
两名兵士听闻,连忙将手搭在紫汀、青沅的脖颈与手腕脉搏处,静候片刻后,纷纷给出了未尽如此的回应。
青沅、紫汀皆活,却不于任何事项、事物有反应,营中一众人较之前更为不知其何解,只得任由她二人就同眼下之状如此,而各人自行去做各自之事矣。
盛延德离开此营帐前,还不忘多次返头确认两人情状,察觉并无更多异样后才离开,合上帐帘的终末一刻,许是帐
内照明用之火把反光,又许是何处有光亮阴影射入,他总觉得此二女的双眸瞳孔之上,映有一个人影。
想来过去一日亦是太过波折而心感万般劳累,由是眼花导致,盛延德没作多想,便草草撂下帐帘,设了两名未染鳞症的兵士看守,自己先往炊处找一口吃食去了。
起先让青沅、紫汀去炊处备饭,一是欲将裴谈、源协、源协在此军营中大半日发生的事,做个了结;二来,无论虐打或是误伤,于此二女而言,此一日终归亦是颇为难熬的一日。
让两人以此理由离开,既体面,又不显太过突兀,谁知结果竟是眼下这般。
稍用了些食水过后,全营兵士之中,患鳞症者,或因身上鳞片褪下一些,而感轻松;其余未曾染过鳞症的兵士,也因不再随便一眼便能看到其他人身上骇人的鳞片,而时时担忧自己是否终有一日也将同他们那般似人非人,此时眼前暂无彼般场景,同样舒心不少。
盛营之中,自清理过东都城中洛水两岸之后,头一回现出一片松快景象,甚盛延德亦下令取上几坛过去一段时日因患鳞症者众,严令禁止开封的好酒,在另几名舞姬的载歌载舞下,全营上下一片欢腾痛饮,似鳞症一事从未发生过。
就在欢饮乐舞之际,颇有些醉意、视线已然有些模糊的盛延德,自人群另一端瞥见两人——或是数量较两人还多些,向自己这端走
来。
步伐之间亦未尽全然似步行,而是悬空向前行进,待走近至仅余不足两丈之距,盛延德方看清来者为何人,便不禁慌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