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奢求什么公道,我背叛了我的理想和事业,活该被人唾骂,我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只要罗马安然无恙,只要这里的人们还能够活下去,继续他们的生活,我个人做出多少牺牲是完全无关紧要的。”
说到这里,他又诚恳地看向芙宁娜,“殿下,您赢了,而且赢得了一切,现在整个罗马都匍匐在您的脚下,意大利的命运也将由您来决定。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不配跟您提什么条件,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您在今后能够尽量以宽仁的态度对待意大利人,让他们安居乐业,而不是用血腥的压迫和清算来恐吓他们……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苦难,他们需要和平和安全,而这些,都是您能够给他们的。”
“我会尽力的。”芙宁娜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表面上答应得痛快,但是她心里却一点都没有底。
带领诸王公重新瓜分意大利的时候固然风光无限,但是风光的背后,却也暗含着莫大的义务,帕尔马统治的地盘越大,影响力就越大,而那也就意味着她要处理的事就越多。
她一向不是一个愿意勤奋干活的人,如今不仅仅是帕尔马,甚至整个意大利的事务,都会牵涉到她,或者要征求她的意见,这样的重担,自己真的能够承担下来吗?她自己都感到非常怀疑。
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上了,她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总不能突然宣布退位吧,那乐子可就大了。
虽然表面上她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战战兢兢了。
不过好在,她有父亲、哥哥和好闺蜜做后盾,她可以随时向他们索要帮助,而那就是她最大的底气了。
接着,芙宁娜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动乱,虽说是一些心怀不轨的革命党人煽动所致,但归根结底,动乱能够如此迅速地席卷亚平宁半岛,得到这么多人的响应,就足以说明,人们心中早已经是积怨已久。正如法国过去所发生的那样,引发革命的是令平民难以忍受的苛捐杂税和压迫……如果没有这些的话,区区一些口头煽动又怎么可能起作用呢?
所以,在今后,我会调整帕尔马的统治策略,尽力让我领国内的民众能够享受到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成果,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解决叛乱。我对血腥残杀不感兴趣,我更愿意成为民众的朋友。”
这番话,其实是夏露教她的。
革命虽然已经被扑灭,但是棘手的政治问题依旧很多。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革命的定性问题。
出于自身的发家史,波拿巴家族是不可能完全否定革命的,在法国不行在意大利自然也不行;可是出于自身皇室和封建主的立场,又不可能喊出造反有理,所以就只能走折中路线,一边说叛乱罪无可恕一边又说革命情有可原。
在这两者之间的夹缝当中,芙宁娜只能摆出一副“亲民”的面孔,用各种方法来缓和阶级矛盾,以经济的发展来给自身提供合法性——正如她的父亲在法国所做的那样。
而如果选择了这个定性,那势必就要采取措施来减轻压迫,更不能搞血腥的清算。
得到了芙宁娜的保证之后,亲王的脸色终于变得好看了一些。
他知道,这已经是他能够为意大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至此,他也没有了丝毫留恋,他要去奔赴自己的下半生了。
他抬起头来,最后看了宅邸一眼。
这里曾是他的家,是他留下了太多回忆的地方,然而,这里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甚至自己也许再也无法看它一眼。
“但愿您能够照看好它……”带着无限的唏嘘,他微微向芙宁娜躬身告别。“虽然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多冲突,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本着亲戚的身份,我祝您今后一切顺利。”
“我也祝您一路顺风,殿下。”芙宁娜也微微颔首,向亲王告别。“其实您也没必要如此决绝地自我放逐,以后就算回不了意大利,也可以来法国或者其他国家逛一逛……”
“谢谢您的好意,但除非意大利人原谅我,否则我永远不会再踏足欧洲的土地了。”亲王颓然摇了摇头,“我自己过不去那个槛。”
既然这样,那芙宁娜也不再劝他了,两个人就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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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天,吕西安亲王就带着他的随从们,以及自己的行李,在法军的护送下,匆匆地离开了罗马城,奔赴离罗马西边30公里外的奇维塔韦基亚港口。
他将在这里乘坐法国人提供的帆船,然后就此告别欧洲大陆前往美洲——这也是他与法国人签订的协议的一部分。
清晨的阳光刚刚从身后的土地浮现,雾气缭绕的港口当中,亲王就站在巨大的帆船下,等待着登船的时刻。
在猎猎海风的吹拂下,他站在岸边看着港口周围的景色,平静当中又带着些许的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