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玖的真实身份,车马行背后真正的东主。南城,大安坊。大安坊地理位置优越,西边是内城河永安渠,东面则是清明渠,一出坊门,则是神京的安化门。坊内林荫小道,栈桥流水。整个大安坊,经过十数年的发展,普通的居民已然尽皆迁往他处。留下的,尽皆是货通天下车马行,大小掌柜亦或护卫头目的居住之所。一进入坊门,左边就是货通天下车马行的总行之所,右面是一栋三层阁楼,小楼后面就是永安渠流径之地。顶层阁楼,厢房里面烛火通明。靠着镂空轩窗前,一张檀木制作而成的书案后面,正端坐一位年约不到七十的老者,其人一字眉、圆眼、长脸,肤色白晳。其人正是被贾敬生前骂他为老乌龟的老者,与之不同的是,当初他在宁国府时,颌下留有一小撮胡须,彼时,颌下却是干干净净。其亦是大长公主口里的王镇王太监。王镇的对面,安然端坐的赫然是任怂。十八年前,亦是王镇与任怂谋划,将秦王殿下惟一的子嗣,也就是叶修他们口中的小主,从晋王府抱将出来,最后藏于宁国府,由贾敬抚养长大成人。王镇当年,尚还是一位重华宫尚膳监的小太监时,因犯了小错,被当年的掌印太监意欲杖毙他,当时的他,已经快被四名身强力壮的太监生生打死。当时,圣旨令秦王不能离开重华宫,其余宫殿任意走动,秦王正好前往尚膳监。幸得秦王殿下心善相救,王镇这才捡回一条小命。后来,王镇便一直服侍在秦王殿下身边。任怂,生父官至前陈汉户部尚书,其生父乃陈汉太后内侄子。严格说来,他与贾玖有着一丝血缘关系。虽不多,但有。这是任怂与王镇斗嘴时经常说的话题。彼时,阁楼里面,王镇与任怂都没有说话,而是享受着,他们难得的时辰。任怂因为小主并没有性命之忧,当他一进入这座阁楼,神情无比轻松,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此时的任怂,半靠在一张黄花梨木太师椅,浅浅品着手里的香铭,蹙眉说道:“老东西,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喜欢喝这曼松茶。”半响。王镇这才乜了一眼,坐姿极为享用的任怂,说道:“你是王妃身边的老人,我记得你的祖籍是云南人罢,更何况,这曼松又是南汉特贡的御茶,伱大伯又曾官至大盈库库事一职。你爱喝这曼松茶,有何出其,这曼松茶气虽醇厚,然则味尤甘甜,我是真真喝不习惯,也就你们南汉人,才会喜欢这种口味。下面的人孝敬上来的,我全留给你了。”悠悠道来,王镇这才替自己斟了一盏铁观音。“有心了。”任怂惬意地品着手中的曼松茶,半响,复又说道:“不提了,不提了,都是陈年旧事,我现在呀,只想守着小主,我也只盼着小主能够平平安安的,只等小主大婚的那一天,我也就心满意足咯。趁着我还能走动,如是小主给我生几个小小主,我还是能够活上好几年的,哈哈,倒是你这个老东西,你可准备好?怎么与小主相见?”曼松茶,曾经是陈汉皇室的特贡御茶。因为担心曼松茶会让人联想到南汉皇室,任怂早已经不在人前喝上这道心爱之茶,惟有来到王镇这个地盘,他才会喝上那么几盏。王镇将手中的茶盅放下,微微沉思一会,咧嘴一笑,说道:“我与你的想法差不多,至于小王爷,他认不认我,无关紧要,只要小王爷能够平安,我便心满意足了。如此,我也能够下去,面见王爷和王妃了。”说着,王镇抬眸望向任怂,诧异道:“倒是你,怎会有空跑来我这边?难道是小王爷那边出了甚么事情?”见问,任怂的脸色带了一分凝重,皱着眉头说道:“今晚有一拨梅花暗卫与徐纶的人手对上了,我这次前来,便是想寻你问一问,眼下皇帝昏迷不醒。这重华宫里的梅花暗卫,到底是谁在指使?早前,徐定与叶修在金陵镇守太监桂公公口中得知,王妃早年,曾经与皇贵妃见过一面。前日,小主又在大明宫里撞见了皇贵太妃,你说,今晚这些是巧合?还是皇贵太妃那边起了疑,这才命梅花暗卫出动,监视小主?”闻言,王镇的身子坐直起来,神色亦是带起一分凝重,垂首思索一会,这才摇头道:“梅花暗卫没有承安帝的旨意,没人能够使唤得动他们,哪怕是皇贵太妃这位枕边人。”半响,王镇的眸子一亮,精茫一闪而过,肃然道:“莫非,这批人是其他王府的人手?他们也和徐定他们一样,是当年从皇城司出走的精干人员?”任怂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王镇神色恍惚一下,旋即醒悟过来,失笑道:“也是,我与你这个南汉密探头领,说这些作甚。”打将小主抱出晋王府,他们两人便作好了分工,徐纶他们,不过问徐定的人,而徐定,亦是不会过问徐纶的人手。恰在此时,外间传来一名侍女的禀告声响:“东家,外间来了一位名唤钟离婧的女人,对方指名道姓要见东家您,外头的掌柜作不了主,便差奴婢前来请示。”王镇打发那名传报之人离开,任怂旋即投去诧异的目光。“这钟离婧,乃是长公主从民间寻来,与徐妙言长得颇为相似,稍一打扮,即可以假乱真。”王镇端起那盅飘着香气的铁观音,淡然说道。“徐妙言?你说的便是初一那丫头?”任怂脱口而出,少顷,复又神色古怪地问道:“那徐行会不会将这位钟离婧,错认为是他的同胞妹妹。毕竟,初一那小丫头,三岁还不到,就这么被你扔到白莲教,一别十数年,他们兄妹俩人却不能相见,徐行那小子,一时认错,也不出奇。我可是听说了,初一这丫头,是个有脾气的主儿,你当心初一那丫头找你拼命,等那时候,就连你的干儿子徐行,都要找你算账,嘿嘿。”王镇神色冷漠,放下手中的香茗,淡然道:“将徐妙言和小王爷的身份对调,是你与我共同作出的决定,这也是因为,咱们担心长公主知道小主是个男儿身,她不肯相帮咱们。而将徐妙言送至白莲教,这是徐定那小子的主意,谁教他有个圣女是他的老相好,如此安排,倒也让你我放心不少,毕竟,有徐妙言这一身份在,小王爷的安全,便保证一分。”“也是,当年乾武爷崩天,却是张竤拿出遗诏登了大位,别说秦王殿下了,就连十五皇子赵王,亦是被心醇气和、谦恭仁厚的张竤给骗了。”“只是当年,四皇子他是从哪里?拿到的那份遗诏,这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任怂将目光投向轩窗外面,望着苍穹下那轮皎洁明月,思绪被拉回到五十一年前。当年他还不及弱冠,乾武爷崩天,神京城却是出奇安静,并没有出现一丝乱象。禁军及京营,皆是被张竤不知不觉之中,完全拉拢过去。当然,这也是多得于,宁荣两座国公府的承爵人。当年的贾代善、贾代化与张竤同在文华殿读书,这也造就他们三人深厚的感情。贾代善于不知不觉中,将禁军将领尽皆收复,而贾代化,则是将京营四大营的都指挥使一一劝服。其实,最为重要的原因,委实是信国公当年保持沉默,如是不然,二贾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地把禁军和京营掌握在手中。当然,这也是因为皇城司内讧倾覆的根本原因。任怂与王镇一致认为,造成皇城司这个原因,背后的幕后之手,必然是承安帝张竤。茶香四溢,阁楼里却是一片寂静。半响,传来王镇尖锐的声音。“这也是四皇子最老辣的地方,武,他争不过王爷,文,他又斗不过十五皇子,惟有坚定站在张竤的身边,他才能得于幸免,毕竟,三皇子可是以谦恭仁厚示人,你再瞧瞧他后来的封号?忠顺!”王镇冷笑一声说道。将那盏不太热的茶倒掉,重新换上一盏热茶,王镇复又说道:“想来,许是四皇子一早便已经作好决定,这才会与那张竤联手,说不得,我都有点怀疑,他们手中的那份诏书,多半是乾武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书写而就。可惜了,当年服侍乾武爷的身边人,皆是自尽身亡,下去伺候乾武爷去了,咱们,再想找知情人,显然是不可能的事。”话毕,阁楼两人不再说话,气氛一时静寂。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道上楼的脚步声响。王镇旋即收口,仔细泡着他面前的那壶新茶。任怂也不避违,饶有兴趣地将目光投向门外。不多时。一位衣着黛蓝色宫装长裙的绝色女子,步入阁楼里面。只见她薄纱轻拂,细腰如柳,美目含情,弯弯的睫毛随着身形的摆动,不停地轻轻眨动。一头乌黑青丝并没有盘起,长发披散落在纤细地柳腰下面,只用一根银丝带轻轻挽住。钗环悬垂,丝绸锦缎宫裙微微晃动,她缓缓进得门来,长长的宫裙拖曳在木板上面。跟在这名女子的身后,则是在车马行化名董老大之称的徐定。徐定进来后,先与王镇及任怂点了点头打过招呼,便双手环胸闭眼站在一旁。“小女子钟离婧,见过货通天下车马行王东家。”钟离婧目光平常,对另一旁正兴致盎然盯着自己的老者,并没有现出恼怒之色。“有礼了,且坐,你这次过来,是否长公主殿下有什么要交待的?如是陈述的事情,烦请回转禀告殿下,近来神京颇为不宁,我将陈述调回神京,亦是想多留一份保险。”王镇示意钟离婧落座。钟离婧相谢一声,并没有落座,而是脆声道:“并不是因为陈将军的事情,而是公主殿下有请王东家,前往公主府一叙。”闻言,王镇端茶的动作一滞,惊讶道:“你是说,殿下欲唤咱家前往公主府?”“正是,还请王东家准备一下,公主府的车驾,已然候在车马行总行的正门之外。”钟离婧微微垂首,杏眸不见一丝情绪波动。任怂凝神望向钟离婧,开声问道:“敢问姑娘,可知长公主殿下,寻老…王镇所为何事?王镇二十年来,素来深居简出。如是被别有用心之人瞧见他,定是会从他的身上,联想到小……十六的身份有问题,这可是一件大事情。非是紧急事情,大长公主当是不会传召他过府才对。可是你们大长公主那边,发生了甚么事情?”正这时,楼梯下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响。人还没有出现,便传来叶修焦急的声音:“东家,不好了,小主那边出了事情……”少顷,叶修的身影出现在阁楼里面。待他瞧清里间钟离婧也在时,生生制止接下来的话语。叶修不动声色地朝任怂投去问询的目光,见其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才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钟离婧复又转过曼妙的身子,朝着叶修盈盈福了一礼,语气平淡地说道:“看来叶掌柜也知晓小殿下出了事情。雪见的端木首领,正护送着小殿下回转公主府,这也是殿下着婢子前来,相请王东家前往公主府之因。”王镇与任怂神色一变,如是徐妙言在神京城出了事情,当是一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