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没有雨,田里、地里就旱了,得灌水了,不然会影响收成”
孟彰沉默了一瞬,才低低开口道:“是啊,就算再热的天,又怎么能在家里闲坐?丢下长着庄稼的田地不管呢?”
不吃饭了么?不穿衣了么?一家子的出息可都系在田地里呢
纵然他们是阴灵,只要不是阳世香火彻底断绝,总还有阳世那边的亲人接济,可阴世天地是阳世天地的映照。
阴世天地这里日子不好过,阳世天地那边厢就容易了么?
阳世天地里的亲人如果连自己都养不了,又怎么能够再去接济他们?
更何况,在阳世天地里劳累多年的他们,也少有能够歇下来的。
“很热的”孟彰低低呢喃。
“热有什么?”坐在孟彰对面的一个老农摇摇头,“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
孟彰更是沉默。
“我不怕热,”一个中年汉子对孟彰道,“我怕的是没有水。”
“其实我们这边还好,一里外就有一条河,因着今年没有雨水,河也低了,可到底是有水,挑也能挑回来。邻近又有那孟家庄接济,日子还算过得去”
“更远一点的村子,比我们村可还要惨。”
“一遍一遍地挑着水来回走,一日少不得走上六七回,每回一里多的地”
“孟家庄的郎君心好,准我们用很低的价钱买来召雨的宝符,可是再低的价钱,那也是得要钱”
“不买?那不能。谁知道后头是不是还会更热更旱?再没有钱,也得买一些来准备着。孟家庄的小郎君心好,但我听说他不止给我们这邻近的一个庄子让利,其他地方的庄子也是一样的处置,他这样耗糜银钱的,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总还得预备着。反正,宝符这样的东西,能放。”
“再卖出去是不能的。我们毕竟不是孟家小郎君的佃户,不好领这份好处。孟家庄里的那些佃户能做这事,我们不能做。村老说了,得知足知本。”
孟彰一直听着,只在偶尔询问一两句,接了些话头。
“听起来,孟家庄里的管事、庄头和佃户都还很不错?”
“是挺好的。听已经阴寿耗尽了的阿祖说过,早十来年间,孟家庄里的管事和庄头就时常遣人来过问村子里的情况。”
“我这几年才从阳世那边厢过来的,不知道十多年前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我也知道,这阴世里的村子,日子过得比阳世时候要舒坦。”
“就,大家更友善一些的那种感觉,你知道吗?”
孟彰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
坐在他对面的那些乡人都感觉得到,面前这位小郎君的目光挪了出去,似是往外头看了一眼。
就是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
看的是什么?
孟彰看的,是梦境世界之外的梦海上那被他拿在手里的红灯笼,是隐在孟彰随身小阴域里的那柄黑伞。
“阿父,阿母”
他们只听到了这么低低的两个音节,然后就看见对面仿佛放出光来的小郎君笑了起来。
那笑容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很像那晚春时候的阳光,又像是大热天里的凉风。
都是能喘一口气、再继续支撑下去的感觉。
乡人们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一遍遍地来回挑水很辛苦,也含麻烦,”孟彰道,“大家合力挖出一条沟渠来,将水从河里直接引到村子里去,你觉得可以吗?”
“直接挖沟渠?”一个乡人下意识地重复道,“这可以吗?”
孟彰顿了顿,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便问:“有什么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