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牡丹烛台中扑朔跳动,钗饰搁在红木妆台上,一阵轻响。
清涟和远香对视一眼:
“没有吧。娘娘同顾先生从前那些事……若是真认出了,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的。”
这些话,李玄白刚刚才对她说过,她听得厌了,扶着额头。
“假如抛开这一点,你们觉得,他有没有些细微之处,十分可疑?譬如,他那轿子,明明已经停在了谨身殿门口,却忽然就出现在荷花池旁,将我堵了个正着?明明绑着绸带,却将我扶稳了,哪里有眼睛不好的样子?”
“娘娘说的这些,倒也没错,不过……”远香将她一缕发托在掌中,用香木梳细细梳着,“倘若他认出了您,怎么都会给您个反应。”
她无话可说。半晌又道,“假如我说,他忽然反噬呕血,便是因为认出了我呢?”
两人不答话了。
不说话,那意思她很明白。
她们两个,都觉得是她浮想联翩,东拉西扯扯到自己身上来,自作多情。
她叹息一声,头又开始痛。
是啊,当时,虽然她觉得他在看她,可是,蒙着黑绸,若说他在看嘉庆帝,也没什么不对。
谁敢说他呕血,是因为认出了她,而不是听闻嘉庆帝以官职下赌注,惹得常达眼红前来讨封,气得发作?
何况,对他而言,或许她已是人生中最不堪提的污点,或许他早已过了这个坎,断了对她的念想,将她抛之脑后了。
至于那些梦——
梦或许只是梦。
她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她又叹了一声,懒怠上了榻,盖好衾被。
阖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到了月亮高挂中天的三更,蝉鸣声终于扰得她难以忍受,连清涟和远香此
时都不可能醒着,她坐起身来,唤道:
“雾刀。”
他果然还醒着:“怎么。”
“你怎么看?”
雾刀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有点想得太多了?我看你都问了一圈了。他要是真知道是你,能没反应?”
同样的话,她听了太多,真听烦了:
“有些细节,你真没觉得不对?紫宸殿内,你在,对吧?我给他递帕子的时候,他装盲,摸了我的手,你看没看见?”
“连李玄白都说他是眼睛不好,到了你这,就成了装盲了。”雾刀笑着,“而且,我盯着呢,也没觉得他摸你。”
她不说话了,扯起被子,朝榻内恨恨翻身。
半晌,她道:“这任务我办不了。紫禁城内,全是老熟人,两个目标还碰上头了。什么人安排的,门内全是饭桶吗,连这种纰漏都能出?你往门内传信,就说我应付不来,给我换个任务。”
“此番,确实是门内没有调查清楚。不过,任务办了一半,哪有说换就换的,你忍忍吧。”
“我忍不了!”她将锦枕一把扔到地上,扑通一声,“从前他爱我的时候,爱到什么地步,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我背叛过他,他今日不发现,明日不发现,半年后也就发现了。门内命我在嘉庆帝身旁待命监听,一时半会还不能杀,谁知道是我先露馅,还是命令先下来?!”
雾刀搔了搔头,叹口气。
“告诉你,我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了解雾刀,最知道怎么威胁他,“这么些年,你就带过我一个。我话也可以放在这,我要是死了,你带新人,也绝不会有我这么争气的了!我们两个的效绩绑在一起,没有我,谁来帮你挣月银,谁来帮你进阶品?”
雾刀沉默了。
每次他沉默,就说明她的话进了他脑子。但他脑子只有小小一粒,三两句话就惹得他大脑消化不良。
她格外有耐心地等了一阵。
许久,雾刀道:“……行。回头我往门内汇报,看能不能调。”
她松了口气,翻身向榻内,心烦得连枕头都懒得下去捡,阖上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