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怔忪一瞬,那点不祥的微笑登时滞在脸上。
“霜儿!”那头,云瞒月擎着长戟自夜色里腾跃奔来,戟下红缨艳得似血,“你躲开些!”
顾怀瑾笑了。
叫得真亲。
南琼霜只听他那一声冷笑,便知大事不好,忙道:“怀瑾!”
云瞒月长戟在空中一划,锋锐的刃折射出青色寒月,一闪。
顾怀瑾的衣襟袖摆旋即飘摇起来。
云瞒月的长戟被第一块石屑叮一声打得偏弯之时。
南琼霜的话终于出了口。
“住手,她是女人!”
四下蓦然静了。
一切骤然止歇。
顾怀瑾无风自动的广袖缓缓垂下,空气依旧微微震颤着,震得人脸腮发麻,空中炸碎的瓦屑,却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
云瞒月手中长戟在空中一划,归回身后,雨燕一般停在对面翘起的檐角上,“你们二人相识?”
“他不会伤我。”——但未必不会伤你,南琼霜急道,“你快走!”
云瞒月当机立断转身,手中长戟向空中信手一抛,登时窜上一个黑影接在手里,几人一瞬缩成几个黑点,不见了。
“还真是有来头呢。”顾怀瑾凉凉笑了一声,“好身手,洛京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身后跟着的苍蝇也多。”
“她与旁人不同。”云瞒月的教引,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与其说是监视,不如说是伺候。她目送云瞒月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回头挣开他:“放手。”
顾怀瑾两手几乎绞着她的腰,绸带底下的唇毫无血色,平平抿着,头搁在她肩上,贴着她脸侧。
一呼、一吸,拂着她耳垂和碎发里的一截脖颈。
他在思量是否要一口咬下去。
或者,干脆咬断得了。
“放开。这里太高,人家一抬头就瞧见了。哪都可能有我的同僚。”她偏首瞧了瞧他,伸手摸上他的脸,“听话。”
顾怀瑾默然偏开头躲过她的手,却还是带着她的腰将她牵下了屋檐。
一落地,南琼霜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现。
长安街,顾府。
恰恰好好,在他宅邸的正前面。
一说到长安街,南琼霜猛然想起,夜已深了,耽误不得,菡萏宫中已经整整一日没有一位娘娘。紫禁城规矩比别处多上千倍,处处都是眼睛,越耽搁,纰漏越多。
她将胳膊从他怀里抽出来:“我回去了,已经出宫整整一天,再不回去,我怕出事。”
顾怀瑾自从无量山回来,刚得了片刻与她独处的机会,牵着她正欲往府内走,谁料她竟然又来变脸无情这一套。
她何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他冷静地、平静地想。
他不如死吧。
这个念头,这些天,或者这些年以来,他动过无数次了。
他若死了,天山之祸他就可以放了,她就知道何为痛何为悔了,她就明白他是怎样束手无策地爱过她,爱到宁愿用自己一死,报复她的负心。
这种女人,不叫她肝肠寸断,她永远不会在乎他。
顾怀瑾弓下身子与她脸孔平齐。
南琼霜忽地对上他被黑绸缚住的双眼。他额头眉骨生得俱高挺,眼窝深邃,绸带覆眼,其实是绷在眉骨与鼻梁上,眼窝处微微凹陷下去。
她看着那对浅浅的凹陷,莫名觉得,是对上两个嗜人的漩涡。
未等他开口,她几根指头覆上他惨白干裂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