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脏仿佛被同一根线牵着,俱是咯噔一跳。
“又吐血了?”她声音轻轻。
轻的,叫他心上好似被一条小蛇咬着。
他恨她一语一言就可以动摇他的恨。
“我吐不吐血,与娘娘何干。娘娘多潇洒啊。”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答应过的事不做,应过的约不来,每日每日往大明宫跑,我的字条,连一个字都懒得回。”
“娘娘也不必在此假模假式地关心我了。”顾怀瑾一面说,一面笑,“只想问娘娘一句,我若死了,娘娘是否就畅快了?”
她不论如何不明白他为何想到死。
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愣愣望了他半天,欲说什么,还是一个字没有。
顾怀瑾快意的、欣慰的,仿佛亮出奖章一般,撩开了自己袖口。
牵着她的手,覆上自己手腕。
南琼霜指尖甫一触到他的手腕,当即哆嗦了一下。
干涸的、结痂的、粗粝的,割伤。
又长又深,仿佛被利刃深深嵌入过,豁开一点断面。
“看,新的。”
南琼霜浑身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一时也不知道是惊怒还是悲伤,只感觉血液倏地冲上头顶,眼前的东西一瞬看不清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难以支撑地眯了眯眼,泪水被眼睫夹落,“就因为我说要一刀两断?”
她快倒下去了。
这反应,他满意。
顾怀瑾扶住她,爱昵捧着她脸颊,心满意足笑着:“对。”
疯子。他这人,做出的事,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她僵在原地,胸口急促起伏,人犹如溺了水一般喘不上气。
究竟想要她怎样?
“你真的知道你在同什么人谈情说爱吗?”良久,她只有这一句话,“你了解我什么?当年的事,你又知道些什么?你没完没了地追着我说爱,不过是因天山上的事,你知道的太少了。”
他想死,或许是因为苦恋不得,或许是因为明明不该爱,却放不了手,痛愧煎熬欲死。
那多简单。她有办法把他那些爱,变为纯粹的恨。
恨她,总好过寻死。
她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和痛快:“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不是想问我,雾刀说的东西,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吗?”
“那么,我
就告诉你。”
她嘴唇抖个不停,眼神却坚定如两柄雪锋:“三日后,我有事出宫。等我事情办完,会来你府上。当年的事,我会全告诉你。等到你听完,你就知道,你为了我这般要死要活,有多蠢了。”
她走了。
顾怀瑾望着月色底下冷茫的街道,觉得自己亦是寒冷又迷茫。
这么多时日没见,他不提,她甚至不晓得他想要亲一亲。
*
琵琶大会当日,南琼霜忙得什么都抛在脑后,什么都顾不得。
寅时便起了身,安排清涟在榻上装病,又叫远香给大明宫送信,倘若出了什么事,求大明宫替她转圜一二,转头又乔装打扮拿着令牌出宫,一路面纱遮面,悄悄混入闻风而来排队入府的乐伎之中。
等到王府门口的门卫搜过了她的身,记下她的名姓,便与在王府门口对着常忠抛媚眼的公孙红心领神会地一道向前,尾随她,入了一间无人的窄室。
门一合,室内黯淡的日光下,灰秃秃的榻上,摊着一条了不得的裙子。
凝脂白的蝉纱裙,慕云紫的撒花羽裳外披,层层叠叠的纱错落垂掩,缥缈似雾。羽裳外披上,织着片片金屑,落花刺绣白雪一般纷纷,里头的裙摆,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所织,但见一片细闪跃动,仿佛雪光。
便是这般陋而旧的暗室,光线昏昧,这裙子竟也琼光四射,华贵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