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食只是一张粗糙到难以下咽的榆皮饼和碗算不上粥的清汤,然而大部分人却吃得香甜,李四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还觉得饿,也不敢问狱卒再要一份,只得无所事事地蹲在栅栏口,两眼到处扫视,见有处栅栏前的饭食竟还是完整的,她顿时惊得叫出来:“唉?那人不吃饭的吗?她若不吃,能不能把她那份给我?”
“你真是他爹的饿疯了,睁眼看看,那座牢房是关押重刑犯的!你知道那里面是谁吗就抢饭?”
旁边的狱友放声大骂,李四这才仔细看,那座牢房与她们的普通牢房间隔开了几丈的距离,门口有两个狱卒专门看守,牢里鲜少有被这么“重视”的犯人,因此李四也十分诧异:“这关的谁呀?”
“告诉你了你肯定不敢相信…是龙头岭那位!”
“啥?不可能吧!”
“真的!昨晚她被关进来的时候我看见了,跟平日里发的通缉令上长得一模一样!”
听见有人在议论自己,柳锐这才有些不耐地睁开眼,瞥眼那边便开口:“再说就杀了你们。”
外头立刻噤声,片刻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不对,她已经跟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了,那又怎么杀我们呢?”
“我若想杀人,有的是法子。”
这下周围是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将这话信以为真,坐在草垛上的柳锐扯唇,无声嗤笑了下,旋即疲惫地闭上眼。
那些话不过是吓吓人的,眼下只有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多糟糕,浑身上下有许多处伤口没有处理好,血液里的毒性未清…现在别说是杀人,就是连逃狱她都做不到。
逃不出去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以她的名声,她会被押往京城处死。
带顾清下山进行交易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因此这一刻比起恐惧死亡,她更想好好的睡一觉,她的脑子有些昏沉,大概是正在发热的原因。
但监狱里,觉可不是那么好睡的。
“都放饭了放饭了,你们没吃的赶紧吃,快点吃,再不吃就要收碗了!这顿不吃就得饿到晚上!”
狱卒用大铁勺挨个敲了敲每个铁栅栏的门,嘎吱嘎吱一阵作响,柳锐现在正病着没胃口,因此也不理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捂住耳朵继续睡,不过没过多久,看管她牢房的狱卒便出声喊醒了她:“喂,柳锐,有人来。”
被吵醒的柳锐抬眼一看,走进来的竟是个手里提着个药箱的女人,看她时表情怯生生的,带着几分控制不住的畏惧:“我是顾府的郎中,听闻您病了,特来为您医治。”
听见顾府二字,柳锐神情渐冷,斜眼瞟了会:“你是郎中?”
“正是。”
“谁派你来的?”
“…顾大人,我有通行证,至于是哪个顾大人,恕我不能直言,这个得保密了。”郎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总共就两个顾大人,竟然还不能说,柳锐冷嗤一声,随后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女子,这人文质彬彬,手上也并无习武后的老茧,看起来确实像个郎中。
顾家会突然出于好心救治她?这很难讲,然而却也不会想找人害死她,毕竟她们还需要把她活着押回京城交差。
想到此处,她也就没再拒绝这事,伸出手腕主动请郎中把脉,同时还提出要求:“我腹部有伤,大约需要留五日的敷药,另外我身体中毒,内力运行受阻,烦请你把脉之后开药,最好是药丸,方便我在牢里吃。”
郎中擦擦汗,点点头后就开始按照她所说的忙碌起来,牢房中的客人甚是少见,因此来了这一个人,其余牢房的囚犯便开始忍不住盯着这边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怎么同样都是囚犯,她竟还能有郎中为她诊治?”
“级别不同吧,等你做到她那样名震四方,衙门也会为你专门安排郎中的。”
“到她那个级别我可就死到临头了!”
“顾家不就是追捕她的那一家么,抓住她却又待她这么客气,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早上听狱卒说,顾家的小公子要议亲了,听闻顾公子美得倾国倾城,也不知到底长什么样啊?”
柳锐一边听着牢里的囚犯谈天,一边看着郎中捣药做药丸,闻得顾清的事突然嗤笑了一声,抬眸看郎中:“你们小公子要成亲了?”
郎中捣药的动作一慢,有些不太确定:“大概是的。”
柳锐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些反应,然而出乎她自己的意料,她听见这句话时心中并未起什么波澜,比起仇人,她更像是在听陌生人的事:“哦,那恭喜。”
半个时辰的功夫,药丸终于被制好,郎中看她吃了一颗,又为她重新包扎好身上的伤口后,方才收拾好药箱起身:“依照圣旨,您明日就要被押送回京,我明早会在您出发前再来一次,给您把脉和清洗伤口。”
郎中离开后,柳锐盘腿而坐,闭目凝神,尝试着调动自己体内的内力,这一次,连着两日都宛若消失不见的内力破天荒地回应了一下她的调动,虽然只是微弱的一下,但这也证明了郎中开的药确实有用,并没有骗她。
正当她有些激动于自己身体的恢复时,那个来催饭的狱卒又“哐哐哐”敲着大铁勺巡视了一圈,这次见她碗里的饭食仍旧是一动不动,还特意在她的牢门前停了片刻,当着那两个站在她门边看守的狱卒骂她:
“喂,赶…赶紧过来吃饭!再不吃要收碗了!”
牢饭的那块榆皮饼是用榆树的叶子做的,这是荒年时才会吃的东西,干瘪无味又粗糙,柳锐此刻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刚恢复的那一点内力上,暂时没有胃口去吃那块饼,于是只是摆摆手示意狱卒赶紧收碗,却不料那狱卒绷着脸咒骂:“还不快点接过去,想死不成?”
等等!
柳锐眸子颤动,仔细看眼那个狱卒,看她紧张的嘴唇都在发抖,便道了句:“马上吃。”说话间伸手拿过那碗里的那张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