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有望摇头:“你看,所以我希望你停职。”
荷恩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了,他倏然握紧拳头。
游有望慢慢说:“你生活在两位上将的保护里,没有保护后,又生活在一个既定目标里,你不知道平静的生活里正在发生什么,甚至,你以为加纳尔集权,是他带领政府在计划一些事,其实不是,他虽然是首领,更是棋子,你的坚持会打乱很多东西,你还没察觉到吗?”
荷恩听到自己的心跳。
他察觉到了。
他听到飞禽的声音,听到大海涌动的声音,听到人们杂乱的脚步,看到一双双赤红的眼睛。
相框里的照片拍摄于十多年前,那时的他比赫尔斯还小,却有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什么都不用考虑,对什么都无所察觉,每天最辛苦的就是训练,晚上回家,一头埋进书房,看人类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辉煌,再无忧无虑地幻想。
荷恩注意力被拉回来,屏住呼吸。
他当时能想明白一点,新法令的诞生,对军方声誉完全是毁灭性的。全民配枪意味着一件事:他们不再可信,而居民需要自己举枪保护自己。
现在看来,其实可能还有一条:想要获得永生,或者研究异形,必定会导致物种共处,他们允许异形生活在人类城市,可又并不能完全控制异形的行为,于是把生杀予夺的权利下放到具体个人手里。
没有实力的普通人,在踏入灰楼顶楼的那一刻就会被撕碎,而他们这些有能力与之一搏的人,在洛希城屈指可数,他们考虑的事更长远,即使拿到资料,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公布。
看似可以选择,其实并没有选择。他们在这场博弈里,全是棋子。
无论他们是首领、副首领、军官、平民。
但荷恩不想就此善罢甘休,他蛰伏够久了。
他慢慢呼吸,在涌动的乱流里企图维持自己的节奏。
“小恩,考虑清楚。”本亦安再次强调,步步紧逼,喉头的跳动很快,即使眼里缺失荷恩所熟悉的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诚恳,“我们可以把这份资料当成对付政府的筹码,或者威慑手段,也许能遏制他们更大规模的人体实验,这远比公开后搞得满城风雨、局面失控稳妥得多。”
荷恩没想反驳,他只想说自己的想法,刚张嘴,再次被打断。
“我们应该确保城市安全,再解决黑幕,现在,内部外部的危机都在,如果城市动乱,高层垮台,人类下一步又在哪里?”
本亦安说这些荷恩明白,他再次开口:“我知……”
本亦安急切说:“而且,不公开并不是容忍,只是在最大限度维持城防的前提下,以最温和的方式解决问题。人类的需求,首先是安全需求,后面才是道德觉醒。”
荷恩点头:“那……”“咚!”又一拳,花屏,重新浮现,顽固得如同刻在桌面。
一根根针,无时无刻不在刺痛他。
暴力解决不了,他只能双手近乎失控地挨个关闭弹窗,弯下身扶起椅子,重新坐回去,脱力般调出自己的个人终端,闭着眼。
一闭上眼,又是这些年与赫尔斯的针锋相对、本木虚弱的微笑和她昏迷的日日夜夜,最后,那个人对他所有的回应,都变成一张充满笑容的脸,但也仅此而已。
他最终还是发出一条信息。
本亦安:[教学结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那个人救过很多人,帮助过很多人,但或许每个人,都只是他生命里平平无奇的过往,变成他对自己信念的坚持,每个都不特殊。
本亦安还要说话:“但是……”
话刚蹦出两个音节,“砰”一声清脆的声音,顿时打断本亦安接下来的话,他浑身一激灵。
几个人同时看过去。
赫尔斯弯腰,面无表情将一只杯子砸在茶几上,玻璃杯里倒了牛奶,因为他用力的动作而荡了几滴出来。
赫尔斯抽纸慢慢擦干净桌面,他抬起头,冲荷恩笑了下:“哥哥,现在喝吗?”
荷恩愣了一下,那杯纯白的牛奶让他有点失神,但很快反应过来,便朝赫尔斯摇头。
赫尔斯慢条斯理走过去打开香薰机,打开唱片机,里面的音乐缓缓流淌出,霎时充斥在这片短兵相接的土壤。
他回来坐在荷恩身后,盘着腿,将荷恩搂入怀里,目无旁人。
三人顿时:“?”
荷恩也僵住,他背靠着赫尔斯的胸膛,那股炽热当即传来,正要制止,温热的指腹便按压上他的太阳穴,轻轻揉着,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慢慢帮他放松。
竟然真的会有吐出一口气的感觉。
赫尔斯的脸从荷恩肩后展露,带着阴沉的睥睨,尖刺般扎向本亦安:“说够了吗?”
说完,又靠在荷恩耳边,语气瞬时变成轻柔的询问:“哥哥,你刚刚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