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角还残留一丝血迹,脸色白如纸,一双眼却依旧明亮,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裴彧收回视线,同徽音擦身而过。
他没上刑凳,直挺挺的跪在石阶中央,退去外袍,露出窄背,微微倾身,双手合与身前。
旁人递过来一块锦帕,叮嘱道:“裴将军,您咬着这个,免得行刑时伤着舌头。”
裴彧沉默的接过锦帕,余光看见不远处地上扔着的一块锦帕,是方才徽音所咬,上头还有鲜红的血迹。
裴彧心中像是被钝器狠狠往里钻,叫他难以喘气,他哑声问,“方才行了多少?”
那人回道:“三苔,您还需受四十七苔。”
三苔,徽音体弱,肌肤白皙,稍微用点力就能留下一片红痕,更别说这三苔,她肯定很痛。
裴彧扔开那锦帕,心口发紧,“动手吧。”
许是行刑人也不敢太过分,受完四十七苔后,裴彧神思尚清醒,没有晕过去。只是他后背完全麻木,连痛都察觉不到。
背脊处的血水顺流而下,在他身下汇聚成小湾血水,身后有人扶着他起身,叫他赶紧去找医官。
裴彧推开他,酿酿跄跄拿起外衣穿上,他还受的住,他怎么可以就此离开,怎么可以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她独自面对那豺狼虎豹。
裴彧动作僵硬的穿好衣服,艰难的抬步朝上走。有些自嘲的想着,老话果然是对的,身上痛,心里就不痛了。
……
徽音听完王寰的话,当场愣住,她怎么也想不到裴彧居然会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们不是已经决裂,已经说好两不相干了吗?
徽音心乱如麻,连王寰何时离去都不知道,她捂着脸坐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想着,原来那天大殿上,她闻见的血腥味不是假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苔刑有多厉害,她不过挨了三下都如此严重,何况是那剩余的四十七下。
受了伤还在大殿上帮她,甚至找到了她一直未曾找到的人证,裴彧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徽音胡乱揉着脑顶,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再被感情所挟,她现在是在干什么啊。
她仰头吐出一口气,起身硬生生灌了三杯茶,才把心底的烦闷强压下去。
颜娘拿着木梳走过来,拉着徽音坐下,轻轻梳理她的长发,语气柔和,“今日王郎君帮我们去京兆尹那里把宋家的旧物都领了回来,宋府现在是旁人在居住,他家愿意用银钱买下,你如何想?”
徽音沉默片刻,“给他们吧,我们在长安也留不了多久,要回来也是无人久居,迟早会败落。”
“奴也是这样想的,”颜娘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徽音望着窗外,有人经过树下,飞鸟被惊起朝南方飞去,她声音有些低,“找人算一下黄道吉日,起棺回乡。”
颜娘点点头,“奴去找人办。”她有些欲言又止,张张嘴又没开口。
徽音察觉道,转头笑笑,“有话直说就是。”
颜娘:“咱们走的匆忙,有好些东西都没裴府拿出来,还要吗?”
徽音眼神一颤,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心思又在此刻浮现起来,她紧紧捏着衣角,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去看看他。
她艰难的张口,“要的,过两日我去取。”
——
在别院待了三日伤,徽音身后的伤势大好,这日她叫人套了马车,没喊颜娘,独自一人去了裴府。
裴府还和从前一样侧门紧闭。徽音坐在马车内,许久才下车去敲门,侧门的小厮认得她,见她到来面露惊讶。
徽音递了小金珠过去,“能否通传一下,我想见少将军。”
小厮打开门侧身请徽音进来,“娘子快进来吧,需要奴带您去内院吗?”
徽音摇摇头,“我认得路。”
她进了垂花小道,一路朝里走,今日后院婢女不知为何都不在,一路上都没人。
徽音脚步稍步稍顿,她看见了临水阁,临水阁门窗紧闭,不过几日,院中那颗大槐树的枝叶就衰败了不少。院中也没有听到阿桑和阿蘅的声音。
徽音瞧了片刻,抬继续向前,最终停在硕风堂外。她在门外踌躇片刻,抬步走了进去,院中杂洒的僮仆看见了她,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她行礼,其中有一人飞快瞧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面色古怪的望着里屋。
徽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是裴彧的寝房,她只来过一次,此刻门户紧闭,里头安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