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也不能相请。
不管请刘、薛二位公公谁坐了首席,另一个心里怕都要长个疙瘩。
其次呢?
在座的周守备、荆都监、夏提刑,哪个品级不比自己这新上任的提刑官高?
若他急吼吼地就把两位内相捧上首席,落在这些武职上司眼里,岂不明摆着攀附阉宦。
这天下除了党争还有武官,文官,宦官三股势力,泾渭分明。
即便是大家都如此想的两位太监上座,却不能由自己口中说出。
西门大官人念头一转,心中雪亮,立时堆起谦恭,团团作揖道:
“列位大人、公公在上!学生虽是主人,然论品级、论资历,实是三位大人的后辈末学。今日这上座如何安排,还须请德高望重的周守备周大人主持,方才不失体统,学生唯命是从!”
他这一谦让。
周守备是眼皮子一撩,扫了西门庆一眼,捋须呵呵一笑,顺水推舟:
“西门大人忒谦了!不过嘛……常言道得好:‘三岁内宦,也居王侯之上!’刘、薛二位老内相,齿德俱尊,伺候过官家,经见过大世面,这上位嘛……自然非二位莫属!我等岂敢僭越?”
这周守备话说得滴水不漏!
把坐首席的理儿,一股脑儿推给了“三岁内宦”的“常言”,又归到“齿德”——年纪和德行上,既捧了太监,又半点不提其权势官位,两个公公谁都没得罪。
刘、薛两位老公公听了,心中熨帖,正是巴不得。可千百年的规矩,面上总要推让一番。
二人连连摆手,口中只道:
“使不得!使不得!周大人言重了,折煞咱家了!”
“正是,客随主便,咱家岂敢僭越?”
众人心知肚明,少不得你一言我一语,虚情假意地劝将起来:
“公公休要推辞,此乃正理!”
“非公公上座,我等如坐针毡!”
直劝到火候足了,那刘公公才假作无奈,抚掌笑道:
“罢,罢!既是周大人抬爱,列位盛情难却,咱家痴长几岁,就厚着脸皮,暂居此位罢!”
薛公公也皮笑肉不笑地接口:
“刘公公说的是,论齿序,这点子虚名,咱家是万万争不过你的。”
当下,刘公公便当仁不让,一屁股稳稳当当落在那首席紫檀交椅上。薛公公亦随之在次席坐了。
尘埃落定!
周守备便在刘公公左手下首第一位坐了【刘公公左手边首位】。
荆都监挨着周守备,坐了左手第二位。
夏提刑则坐在了薛公公右手下首第一位。
西门大官人自己,紧挨着夏提刑,坐了右手第二位。
张团练坐了左手第三位,贺千户敬陪末座,坐在了右手第三位。
众人依序坐定,面上堆着笑,口中寒暄着。
可这厅堂之中,那官场森严的等级,那两位内相超然物外的权势,早已透过这冰冷的座次,显露得淋漓尽致!
西门庆冷眼瞧着这满堂蟒袍玉带、冠冕堂皇,肚里叹了口气:
世人皆道那蔡京奸人把持朝纲、权倾一时,背地里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者不知凡几!
然则,若非有此文官之尊的太师立于朝堂之上,以一身为天下士林遮风挡雨!
这煌煌大宋的江山社稷,只怕早已沦为那些貂珰阉竖的囊中私物,满朝朱紫,又何处寻得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