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搁下朱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这数笔的改动,如同移山填海。
大逆不道得死罪变成了活罪:
从一个百户砍伐“知法犯法”“皇家陵树数十株”“大不敬”的死罪,硬生生变成了“冒充官身”、“砍伐官山外围杂木十株”的杖刑流放之罪。
犯罪地点也转移了:
关键一句“距陵园界碑尚有十余步之地”,凭空造出一个模糊的缓冲地带,将行为从“陵园内”挪到了“陵园外”。
数目种类偷换:
耸人听闻的“皇家陵树”变成了轻飘飘的“普通杂木”。
动机也“洗白”了:
这便是顶顶最重要的一点,是将刘勉的行为,直接挂靠到其叔父刘瑗刘公公的“皇家公务”上!
那句“刘公公手书索要木料之凭据及内官监印信为证”。
既让何御史不敢深查以免触怒上听那些大档头太监乃至官家。
又把这刘瑗刘公公也死死地绑在了这辆伪造的马车上!
把这把柄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
毕竟审案所有的证据来源细细看来,最终都归根在刘公公的亲笔证词凭据上。
至于“凭据”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无非是给了何御史留足了台阶,他总不能为这小事继续往下查下去。
大官人缓缓拿起这份经他“秉公复核、详加厘正”的卷宗。
薄薄数页公文,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蕴藏着翻覆人命的权柄。
这已非寻常案卷,实乃一张无形罗网,将刘勉之性命与刘瑗刘公公之身家前程,尽数网罗其中。
只要刘公公愿意提供手书凭证,他不仅能凭此让刘公公欠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此后,更将这位刘公公,彻底变作了自己棋盘上一枚进退皆由其掌控的棋子。
那刘公公纵有通天手段,此案卷宗一日在握,他便一日需仰大官人鼻息!
现在反倒是期望这刘公公日后爬高一些了
此刻。
西门府今日热闹非凡,前厅后院都摆开了流水席面。
除了正经亲戚占了两桌,其余都是些邻舍和清河县有头脸恭贺西门大人升官的大户。
鸡鸭鹅鱼堆得小山也似,酒气肉香直冲脑门。
今日是家宴,也算西门府女眷亲戚团圆,潘金莲、李桂姐、孟玉楼几个,不用守着,都得上桌!
李娇儿作为李桂姐的亲戚今天又被请了过来。
只是也不用表演,心里倒有几分欢喜,特意寻了李桂姐,拉着她手在廊下说话。
“桂姐儿,”李娇儿脸上堆着笑,眼角却有些湿润,“瞧你如今气色,比在院里时强了百倍!穿戴也体面,可见大官人待你……是极好的。”
她压低了声儿,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大官人对丽春院那边,气也消了些,这必是看在你桂姐的面儿上!你可得加意小心,伺候好大官人,咱们……咱们也算有个倚仗不是?”
桂姐儿听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那老鸨和自己姑妈想要攀着自己这支高枝。
她心中对李娇儿始终有些内疚,装作不知,面上也笑,亲亲热热地反握住李娇儿的手:
“瞧姑妈说的,咱们骨肉至亲,原该常走动,姑妈只管来寻我说话,闷了咱们一处解解闷儿,岂不好?”
正说着,只听东边传来脚步声。
潘金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