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桃目,鼻樑高挺,眼中带著风流。
此刻穿著那身象徵权势的官服,金线绣的补子在烛光下隱隱生辉,更添十分威严。
偏偏那眼底又燃烧著毫不掩饰的慾念邪火,威严与邪气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魅惑。
她心尖猛地一颤,把银牙狠狠一咬:“秉公————秉公办理就行!奴家————信大官人!”
“好!”大官人拇指在她光滑的下頜线上暖昧地摩挲了一下,缓缓坐直了身体,“不过————”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带著赤裸裸的警告,“还有一事,你须得明白。我有个怪癖,但凡我沾过唇、动过箸的吃食,便绝不容旁人再碰一碰,瞧一瞧!便是闻一闻————也不行!你可想好了,入了府內,稍有差错便是被我打死,也只有人说是应当。”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著金石之音:“我可以收你入府里,但不会收进房里。你,可想好了?一旦应下,再无他路。便是將来,也只能死在西门府里。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宋金莲贝齿咬著下唇,只把一颗沉甸甸的蝽首缓缓抬起,那双被泪水浸透、
犹自泛红的杏眼,直勾勾的黏在大官人脸上。
驀地,她那原本惨白如新縞的脸颊上,竟“腾”地烧起两团酡红,羞臊里混杂著孤注一掷的邪气,汗津津地泛著光。
“奴家————”宋金莲的声音打著颤,气息短促,胸脯剧烈地起伏:“寧————
寧可就要那秉公”二字!”
话音未落,竟颤抖著將那盘扣一一解开!
江布的红袄襟口,毫无遮拦地向两侧颓然滑落,衝出热腾腾的蒸香—一里头那件水红杭绸抹胸,料子滑得反光,绷得死紧。
偏她额角,还颤巍巍簪著那朵刺眼的小白孝!
泪珠儿还掛在她微肿的眼脸下,亮晶晶地悬著,摇摇欲坠。
可那双仰望著大官人的眸子里,此刻却眼波儿黏黏糊糊地缠绕过去,媚得能拉出丝来。
这泪与媚、孝白的与艷红抹胸,在她身上形成一种极其衝突的妖艷!
她微微侧过这张交织著淒绝与肉慾的脸蛋,鼻息咻咻。
不再言语,只將腰肢儿一软,朝著暖榻上的大官人,一耸一耸、肉颤颤地————爬了过去。
那姿態卑微到了泥里,却又放荡得勾魂夺魄。
且说乔大户家中,早已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乔大户腆著肚子,站在院当中,脸膛因兴奋和紧张而泛著红光,对著眼前黑压压一群女眷—一他老婆、几个穿红著绿的小妾、並丫鬟僕妇—一扯著嗓子吆喝:“都给我听真了!待会儿西门府上的娘子们轿子一到,所有带把儿的,有一个算一个,立刻给我滚回后院去!连老爷我,也得迴避!听见没?”
他瞪圆了眼,唾沫星子横飞,“如今的大官人那是正经穿了官服,他府上的人,那就是官眷!你们这些婆娘,”
他指头点著老婆和小妾们,“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穿戴齐整了,到大门外头迎去!谁敢给我掉链子,丟了乔家的脸面,家法不留情!”
他那正头娘子,一个麵团似白胖妇人,脸上堆著忧色,凑近了低声道:“老爷————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吴大娘子替她娘家侄子来提咱们姐儿的事,可怎么回绝才好?先前不是————”
“放屁!”乔大户不等她说完,猛地啐了一口,眼珠子几乎瞪出来,“蠢婆娘!眼皮子浅的东西!一个丫头片子算个屁!再生十个八个也使得!可错过和西门大官人攀亲的机会,你上哪儿给我找补去?嗯?”
“如今这清河县,头顶的天就是姓西门!吴大娘子肯开这个口,那是再好不过,她不提,我们还得绞尽脑汁,寻个由头主动贴上呢!懂不懂?!”
那婆娘被他喷了一脸唾沫,嚇得一缩脖子,连连应道:“懂了懂了!老爷息怒!妾身晓得了!定把姐儿的事办妥帖!”
正说著,外头一个小廝连滚带爬地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来————来了!西门府的轿子到府口了!”
“快!快!”乔大户像被火燎了屁股,一叠声地催,“都出去迎接!快!”
乔家大门外,大开中门,早已乌压压跪倒一片丫鬟。
乔大户娘子打头,几个枝招展的小妾紧隨其后站著,个个屏息凝神,垂首帖耳。
三顶青呢小轿稳稳落地。
头一顶轿帘掀开,吴月娘扶著丫鬟小玉的手,款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