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道松落就来了。
他把车停在早占勿药门口,点了支烟,玩着落后了八百年的手机上的方块游戏。不多时就听见一阵哒哒的脚步声,随即是一阵温软的香风,冷松香水的气味包裹住了他,他微微动动眉,并不抬头。
下一刻孟阿野就挂在了他身上,叽叽喳喳地开始问,“怎么样怎么样?道松落你查到什么了?你不能直接发给我吗,还要过来找我。喂,你能不能把你这个破手机换了,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钱,你连换个手机都不肯。道松落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道松落这才笑眯眯地收起手机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小乖,你这就不懂了,这机密消息,当然要我们亲自去看看咯。”
“哦,”孟阿野扯他的袖子,“那我们快走吧,要不要做什么伪装啊?”
道松落摇头,丢给他一个头盔,“戴上,到了再说。”
“哟,有钱买头盔啦?”
“这不是怕被你哥扒皮抽筋么。”
孟阿野不置可否,上车前他迟疑了一瞬间,很短,但是被道松落捕捉到了,“怎么了喂,身体抱恙啊小少爷?”
“……去死。”孟阿野抿唇,下意识捂了捂自己的腹部,他不太适应,痛倒是真的不痛,只是有点剐蹭感。
道松落拧眉,他重新架好车,把孟阿野拉到身前,捏了捏他的手腕“怎么了?真不舒服?这脉象看着也没事啊。”
“哪儿痛,我看看呢。”他说着就去撩孟阿野的衣服。
“不是,我,我没事。”孟阿野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道松落一只手牢牢握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拉起卫衣下摆,浓郁如鸽血的红钻闪着光,亮晶晶的脐钉扣在莹白柔软的小腹上,周围的皮肤有一点发红,应该是衣服磨蹭到脐钉,进而导致拉扯到皮肤。
道松落半晌没说出话,两眼发直,孟阿野被风冷的一哆嗦,自己把衣服拉下来整理好,“干嘛,我叛逆期到了,不行啊。”
道松落过了片刻才回过神,哑然失笑,“行行行,这怎么能不行呢,上车吧娇气鬼。”
“道松落你说什么呢你!”他伸手掐他,被道松落反手按了按小腹,孟阿野惊喘一声,老实不动了。
太奇怪了,他就不应该答应玉埋香,穿在这里也好奇怪。
道松落发动车子,声音闷在头盔里,“谁给你打的?迎婺垠?”
“……玉埋香。”
对方不明意味地嗤笑一声,“真是好样的,为人师表。”
“…你查到什么了?”
“等着,我们去云青天。”
“云青天?!”
“坐稳咯——!”
云青天,五上城之一,最大的道士聚集地。跟明镜台相同,都是宗教起家,但云青天不像明镜台,各地各处都要打上烙印。道教子弟和居民更多的是正常相处交流,他们奉行的大准则是爱信信,不信拉倒。
云青天总体分为两片,小的一片被称为山上,主要是各大道观、修行场所、传承学院,还有一些老道的隐居地。大的一片则是山下,就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各个都市省会,跟其他城没区别,无非是街上穿道袍的人多点。
道士在云青天是正经职业,不过他们一般身兼数职,比如有的专门做祈福法事,有的搞传统文化研究,有的开公司、搞科研——所谓道法自然,研究万物规律,跟现代科学不少地方能搭上边。
云青天的建筑多依山势而建,白墙青瓦,飞檐斗拱,街道随山形水势蜿蜒,石阶与缓坡交错。路上行人衣着也自成风景,有梳着道髻、身着宽袖道袍的修士,也有穿着现代常服的居民。生活气息与修行氛围和谐交融。街边店铺招牌,有用遒劲毛笔字书写的“黄粱斋”、“清静茶舍”,也有亮着霓虹灯的便利店和咖啡馆。道观往往不设高墙深院,有时转过一个街角,便见一处清静门庭,檐下悬着铜铃,院内古树参天,香火淡淡。
除了寻常店铺,常有摆着八卦盘、签筒的算命摊,或是售卖符纸、朱砂、桃木剑等物的大店面,数量不少,且客流量可观。
建筑内部也常见巧思。许多人家或店铺中堂悬挂太极图或三清像,案上设香炉。办公楼里,会议室可能取名“冲虚厅”、“抱朴轩”;医院科室门口除了现代标牌,也可能贴一张小小的、印刷精美的药王真人像。公共交通的播报音在站名之后,有时会跟一句清心的道家箴言录音。
总之,云青天是个很适合静心的地方。
道松落师出白云山白城观,是正一派下传承最悠久的一支之一。同时他是白城观目前为止最出众,也最不守规矩的人。
天才二字放在他身上都显得轻飘。三岁识万字,五岁通读道藏,七岁时对各类符箓阵法的理解已让许多修行多年的师长汗颜。他天赋觉醒得早,第一天赋和第二天赋在他六岁生日前后两天出现。第二天赋更是卦象类,让本就卓尔不凡的人更加超群出众。
白城观藏经阁里那些艰深晦涩的古籍,到他手里就像儿童绘本。观里考校功课,无论多刁钻的问题,他总能轻而易举地给出答案,甚至还能指出题目本身的缺陷,气得负责考校的师兄吹胡子瞪眼。
可这份天资,偏偏配了个能把人气死的性子。
道松落其人,骨子里就透着傲慢。他不是因为自己天才过头了才目中无人,单纯就是看不起人。他觉得许多规矩、许多传统、许多人都愚蠢且无必要。晨课晚课,他想去就去,不去就自己跑到哪位老道那儿偷闲;法事科仪,他要不缺席要不简化,做完还要点评指教两句繁文缛节;同门师兄弟勤学苦练,他要么在观后山涧边躺着看云,要么躲在房里不知道捣鼓什么,偏偏每次比试切磋,都能轻松将所有人撂倒。
长辈训诫,他当面恭顺应是,转头该怎样还怎样。罚他去扫山门石阶,他能用纸人半天搞定,然后继续溜去睡觉。
如果有什么联谊交流会,不得不出席,他那张嘴都会气得旁人火冒三丈,比又比不过,吵又吵不过。道松落甚至当面奚落过其他观位高权重的长老,得亏教派内都讲究清静无为,不跟他计较,不然他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观主和几位长老对他又爱又恨,头疼不已。爱其才,这真是数百年难遇的璞玉,稍加雕琢,必成大器。恨其性,他的离经叛道实在太过扎眼,也容易惹来非议和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