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观星楼上,潇潇雨歇轻敲着朱漆栏杆。
此地是国公府的制高点,可以清晰地看到栀子花树旁,女子随风飘摇。
周身栀子花飞舞,轻覆她身上、发间。
满天纷飞的白色花瓣翻转飘扬的场景,好似某种祭典。
裴修远静默远观着此情此景,忽地想到什么,捻菩提的手微顿,须臾,又若有所思摩挲起来。
本应洁净无瑕的菩提上,每一颗都雕刻着精致的小兰花儿。
他一一抚过,“从前你一直想去摘星楼看风景的,其实国公府这栋观星楼的风景却也不差。”
当初,老镇国公与先皇出生入死,感情甚笃。
先皇在宫中建成摘星楼后,特意将工匠派遣至国公府,给国公府也建了一座同样巍峨的阁楼,只此宫中阁楼矮了三层。
世人都知宫中有座摘星楼直插云霄,仿若空中楼阁让人向往。
殊不知,那最高的楼阁只能看到云端之上的景象。
而国公府这座阁楼上达天听,下御凡尘,中庸之地才是真正风景独好之处。
裴修远俯瞰此地绝妙雨景,声音更柔得不像话,“此间风光,兰儿可喜欢?”
他自言自语。
细雨细槛,滴答作响,未闻任何回应。
身后老管家猫着腰上前,“夫人最喜欢登高望远了,她若还活着,定喜欢此地风景。”
裴修远“嗯”了一声,“那以后我们常来造访魏国公,便可常带兰儿来此看风景,可好?”
话音落,四周照旧静谧无声。
裴修远眸色渐渐暗淡下去。
良久,思绪收拢,几不可闻轻叹一息,“今夜,国公府宴席摆在何处?”
“国公爷传出话来……今夜不摆宴席了。”
老管家与裴修远诧异对望一眼。
今日可是魏璋的袭爵宴,又有使臣驾临,场合不可谓不重要。
况且,听闻今夜沈惊澜沈大人会代表圣上来谈擢升首辅事宜。
魏璋此番休沐后,在暗地动了颇多手脚,为的就是反逼得圣上妥协退让,将首辅之位拱手奉上。
怎么到了拟圣旨的关键时刻,魏璋突然闭门谢客了?
这可不像不坠早朝的魏国公之行事风格。
裴修远百思不得其解,狐疑放眼望向崇安堂。
崇安堂一处隐蔽的二层阁楼上,一玄色身影负手而立,站在短檐下。
檐上雨水连成线,潺潺流作雨幕,遮住了魏璋的容颜,辨不清表情,但依稀可以看到他一直一瞬不瞬盯着同一个方向。
他是极警觉的人,此时却仿似全然没注意到裴修远在看他。
甚至没有注意到风雨斜扫过天台,翻飞的衣摆上洇满雨水,几乎湿透了半截身子。
他纹丝不动,只目色沉沉笼罩着栀子树下姑娘。
“姑娘晕倒了!姑娘晕倒了!”
忽地,院子里传来下人的呼喊。
他下意识向前跨了一步,堪堪跨出雨帘,雨水浇淋在发髻上。
最注重仪态的魏国公竟沐在冰雨中,浑身湿透。
虽然身姿依旧挺拔、威严,但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担忧之色。
目越收越紧,眉越蹙越深,似乎马上就要冲下阁楼。
那是在朝堂从未展露过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