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史观产生的历史条件和理论来源表明,它是一种阶级性和科学性相结合的历史观。唯物史观是适应无产阶级的阶级斗争需要产生出来的,有着强烈的阶级性;但它不是像西方某些学者所说的仅仅是阶级的意识形态,是一种辩护论,即为某一阶级利益作论证的工具。唯物史观广泛地吸收了人类优秀的文化遗产,是真实地揭示了历史自身规律的科学历史观。阶级性和科学性的统一是唯物史观的特点,也是它的优点。即使阶级结构和阶级关系发生彻底变化,唯物史观作为人类优秀文化遗产的结晶,将继续保持它的科学价值。
唯物史观的产生有它的历史条件和理论来源,这个论断不仅适用于唯物史观的创立,而且适用于唯物史观的发展。如果说历史上某种哲学由于被奉为官方哲学而陷于停滞和枯萎的话,随着无产阶级胜利而处于指导地位的唯物史观不会遭遇同样的命运。理论和实践相一致的原则保证了它的无限生命力。它重视新的历史条件,不断研究新时代提出的新问题;它重视多渠道的理论来源,不断吸收各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新成果。如果只注重创立时期的历史条件,而忽视当代的历史条件;只注重当时的理论来源,而忽视新的理论来源,把唯物史观变成一个与时代无关的、封闭的思想体系,肯定是错误的。
唯物史观的发展是一部永远不会终结的历史。人类自身创造历史又不断加深对历史的认识。马克思和恩格斯逝世后,拉法格、梅林、拉布里奥拉、列宁、普列汉诺夫以及以毛泽东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都在理论和实践上对发展唯物史观做出了贡献。邓小平提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把唯物史观创造性地运用于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相对于整个唯物史观发展史,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时期是短暂的。但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阶段,它确立了唯物史观的一些基本范畴和根本观点。要正确回答理论和现实向唯物史观提出的种种问题,都离不开对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思维进程和基本观点的研究。这种“探源”,或叫发生学的方法是很重要的。
例如对唯物史观是否过时这个问题的回答,就必须研究马克思为什么创立唯物史观。西方有些学者认为,马克思的“各种理论都打着维多利亚时代资本主义的烙印”,马克思用以研究社会和历史的一般模型已经失去了价值。还有的学者虽然承认马克思的历史功绩,但强调马克思主义是旧的第二次浪潮,即工业革命的产物,认为今天用马克思主义来诊断高技术社会的内部结构,如同在电子显微镜的时代仍用放大镜一样。这都是把进一步运用和发展唯物史观的条件同创立唯物史观的条件对立起来,没有弄清唯物史观之所以是科学历史观的根据。
唯物史观创立于19世纪40年代,标志着唯物史观创立的经典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写于1845年至1846年,同处于世界科技革命浪潮的当代相比,无论就生产力的发展来说,还是就科学技术的进步来说,都显然不同。但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并不是作为预言家,企图把以后全部人类发展史的丰富多彩的内容,塞进一个固定不变的历史图式中,详尽地描绘未来;而是作为科学家,把以往用神的意旨、绝对观念、人的本性和意志来解释历史的形形色色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和循环论,从这个领域中驱逐出去,为研究人类社会和历史提供基本的科学理论和方法。对于完成这个任务来说,分析19世纪40年代无产阶级登上政治舞台的阶级状况,以及资本主义生产发展到一定高度所提供的材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迄今为止,无论生产力和科学技术怎样发展,没有任何证据能驳倒唯物史观关于物质资料生产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的理论,关于生产力是社会发展最终决定因素的理论,关于阶级结构取决于经济结构的理论,关于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理论,关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辩证运动的理论,等等;相反倒是离开唯物史观,对科技发展中所呈现的生产力结构的变化、产业结构的变化、生产管理制度的变化、家庭结构的变化,以及人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文化心理的变化就不可能做出正确的解释。尽管在唯物史观之后,特别是近几十年出现过不少关于社会历史的理论,其中有些确实提出了一些问题和可供借鉴的思想,但没有一个学派能超过或取代唯物史观。它们像走马灯似的生命周期就是极好的证明。不能把唯物史观适用的范围和它创立的历史条件对立起来,因为它揭示了人类社会历史的本质和最根本的规律。唯物史观的内容要丰富和发展,研究的课题要更新,但必须沿着马克思已经开辟了的方向前进,另找“出路”是没有出路的,历史一再昭示了这一真理。
再如从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思维逻辑进程来看,它经历了从异化到异化劳动,再从异化劳动到全面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这同马克思从上层建筑入手,到逐步深入到劳动和生产领域,发现历史的“终极原因”的过程是相一致的。这是个连续的、艰苦的理论探索过程,其中包含着矛盾和自我扬弃。恰如其分地估计每一步所取得的成就、问题以及发展方向,历史地、具体地分析马克思的思维进程,有助于我们比较正确地理解异化、人道主义这些世界上争论的重大理论问题。
马克思理论活动的特点,并不是从抽象地研究人的本质、异化这些范畴开始的。马克思的视线凝注的是现实,开始是德国的现实,紧接着是法国和英国的工人运动。马克思曾经把自己理论活动的特点,同青年黑格尔派中的某些人,特别是施蒂纳作过对比。他说:“在‘施蒂纳’那里,‘共产主义’是从寻找‘本质’开始的”,事实上“共产主义是用实际手段来追求实际目的的最实际的运动,它只是在德国,为了反对德国哲学家,才会稍为研究一下‘本质’问题”[26]。这当然不是说,马克思不重视有关异化和人的本质问题。事实正好相反,在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马克思从对宗教、国家、法的批判到转向对市民社会的解剖,转向对“谋生劳动”和异化劳动的分析,都没有离开这个问题。这不难理解。在确定的历史前提下开始理论探索的马克思的思维进程,表现了历史的连续性和理论传统的力量。这当然不是马克思的“不幸”。如果没有从文艺复兴逐步开始的从神到人的过程,很难想象马克思在短短几年之内就能从抽象的人进到现实的人,进到人的物质生产活动。马克思继承了历史的传统又突破了传统,把对人类社会和历史的研究,其中包括对人、人的本质和资本主义社会异化劳动的分析置于唯物史观的基础之上,这是关键所在。把所谓青年马克思同老年马克思对立起来,或者把唯物史观归结为抽象人道主义,或者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不主张任何一种人道主义,都是片面的。
我们决不应该忘记马克思主义是一个统一整体,去掉其中任何一个部分,都会使整体丧失它原有的性质。例如在当今世界上关于资本主义发展前途的争论,都直接或间接集中到它的理论基础——唯物史观。如果唯物史观不是科学历史观,如果历史像西方某些学者所说是无规律、无方向的,纯属自我设计或选择,或者说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后不是社会主义社会,而是后工业社会、超工业社会、信息社会、技术电子社会等,那么,不仅马克思关于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论会失去客观规律的依据,而且人类对历史和社会的认识又要重新陷入宿命论、唯意志论的深渊。
任何历史都是现代史,这是克罗齐的“名言”。我们当然不同意这种相对主义,但得承认科学地反映历史真实性是不容易的,理论思维史尤其如此。不一定是有意歪曲,仅仅是资料不全、功力不深,就足以得出错误的结论。再现马克思创立唯物史观的历程是一个严肃的困难的任务,需要共同努力。在理论研究中,良好的愿望可以取得谅解,但不能成为自己掩饰错误的借口。我期待同志们的批评指正。
[1][法]卢梭:《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62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
[2]“一般唯物主义认为客观真实的存在(物质)不依赖于人类的意识、感觉、经验等等。历史唯物主义认为社会存在不依赖于人类的社会意识。在这两种场合下,意识都不过是存在的反映,至多也只是存在的近似正确的(恰当的、十分确切的)反映。”(《列宁选集》第2卷,33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7卷,40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4][意]维科:《新科学原理》,见[法]拉法格:《思想起源论》,20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3。
[5][意]维科:《新科学原理》,见[法]拉法格:《思想起源论》,21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3。
[7][俄]普列汉诺夫:《论一元历史观之发展》,23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1。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73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9][德]梅林:《保卫马克思主义》,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61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27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2]参见《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文献史料选编》第1卷,3—5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3。
[13]参见《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文献史料选编》第1卷,27页。
[14]《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文献史料选编》第1卷,27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3。
[1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36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365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7][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12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
[18][德]梅林:《保卫马克思主义》,1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1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8卷,480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0]《列宁选集》第4卷,36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21]《列宁选集》第4卷,347页。
[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23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4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6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2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61页。
[2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236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