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们几人在殿外候着,只依稀听得了前几句,再往后宋雪云压低了声音,顾清修也依着她做。
那丁点儿声响被厚实的屏风挡了个彻底,外头是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要是路眠有意去听,凭借他那卓然的耳力,或许还能听得些许。但楚袖也知道,路眠可不屑做这种事情。
她方才所言完全是胡乱猜测,顾清修挂念已逝的宋雪云,宋雪云难道就不知情么?
五年夫妻,十年青梅竹马,湛湛青天下共度的十五年,宋雪云比顾清修本人还要更了解他。
这样的人在临终时会说什么话,其实很好猜。
楚袖不是个喜欢八卦的性子,便是猜中了也不会往外说,今日也是见顾清修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心中窝火,这才说了出来。
若不是她现在还顶着探秋的身份,面前的人又是顶顶尊贵的太子殿下,她可能都要上手了。
此时此刻,她才算是彻底明白,路眠为何非要带着人将殿门撞开了。
见顾清修误会,她也不反驳,只是伸手隔着衣衫拉住了他手骨微凸的腕子。以她的力气,自然不可能拉起一个有意抵抗的男子。
“奴婢家乡曾有一说法,人离世后七天,魂魄仍会停留在肉身周围。”
“这七日里,此人生前遗愿若是有一件未能做成,鬼差便无法寻得魂魄,只能长长久久地做个孤魂野鬼,直到某日消散在天地间。”
两句话说完,她清楚地感知到手下腕子松弛了力道,也便扯着他带到了桌前。
楚袖将汤勺塞进他右手,又将一个馒头塞进左手,顾清修都不反抗,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只是下口前他蓦然开口问道:“此话当真?你家乡当真有这说法?”
“绝无作假,奴婢以性命保证。殿下慢用,奴婢在外头候着,有事您出声便是了。”
顾清修没应声,正一口馒头一口粥地往下吃,至于那碟子特意取来的咸菜,他是动也没动。
不愧是皇子楷模,便是吃着极为简陋的食物,仪态风骨也不见丝毫折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面前摆着的是什么山珍海味呢。
撩了帘子出来时,一抬眼便撞上神色肃然的路眠,对方特意遮掩后的漆黑瞳眸直勾勾地望了过来。就在楚袖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之时,只听他低声道:“真的?”
楚袖不知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是什么,也茫然回问:“什么真的假的?”
路眠指了指内室,又道:“方才那番神鬼之说,可是真的?”
“这你也信?我胡乱编的,总不能让太子殿下就这么一蹶不振吧。”她哑然,路眠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若真信神鬼之说,怕是要夜夜不得安眠了。
“可你方才……”路眠神色一怔。
“赌咒发誓?”
看着面前身量颇高的玄衣男子,她摇了摇头道:“做我们这行的,若论赌咒发誓,一年能说个千百回。”
“若尽数当真,这天底下可没几个能活的。”
言罢,她拍了拍路眠的手臂,从他身侧掠过往外殿的桌边去了。
不多时,顾清修用完了膳,同时将楚袖和路眠喊了进来,她将桌上剩余的半个馒头放回食盒便告辞离开,留两人商议事宜。
她也不是无事可做,提着食盒先送去小厨房,之后便往李怀的居室去了。
李怀自打昨日来了东宫便再未回去过,一来是要看顾着那两名毓秀宫的婢女,二来则是忙着整理更新他手里的那人人体图鉴。
昨日宋雪云溘然长逝,秦韵柳便和李怀商量着怎么能让顾清修同意他们胆大包天的请求。
大悲之下,顾清修身上的病症也加重了,躯干上爬满了青紫淤痕,唯有四肢和头颅还白皙如旧。
从宋雪云的身上得来的经验告诉他们,若是让那淤痕蔓延至全身,那可就是真的华佗在世也难救了。
其实以原本那青紫淤痕蔓延的速度,宋雪云少说还能再活半月,可偏生出了差错,令她身上的淤痕在短短两天内便爬满了全身。
说来也很奇怪,那淤痕哪里都去,就是不往脸面上爬。
秦韵柳也曾想过是不是这些怪东西畏光,可试着将宋雪云的衣袖撩开暴晒半日也不见丝毫效果,也便死了心。
之前他们已然使尽了所有的手段,就连太医署那浩如烟海的卷帙也被两人一一翻阅,并未有哪卷医书里记载了此等怪异病症。
是以两人猜测,这应当是一种从外域传来的无名之毒。
因着从未在昭华地界儿出现过,自然也无法从昭华的医书上寻到解决的方法。
如今宋雪云身死,为了能让顾清修也活下来,他们便想着能不能将她的遗体弄来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