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一路向南,行进至第十日。
随着距离京师越来越远,原本干燥凛冽的北风逐渐被南方特有的湿冷所取代。沿途的山势越发险峻,林木即便在冬末也郁郁葱葱,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深绿。
正午时分,队伍正在一处山坳暂歇造饭。
忽然,前方官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骑斥候背插红旗,马身已被汗水浸透,口中嘶哑高喊:
“边关急报!八百里加急!”
哨兵立刻放行。那斥候滚鞍下马,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泥污,便跪倒在中军大帐前,双手高举一只密封的漆筒。
宋还旌大步走出,接过漆筒,一把捏碎封蜡,取出其中的军报。
一目十行扫过,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势冷得骇人。
身旁的副将见状,不敢出声,只屏息等着。
宋还旌合上军报,手背上青筋暴起。
迟了。
就在叁日前,大宸京师张灯结彩共度上元佳节之时,千里之外的七溪城边境,已成炼狱。
磐岳新王黑盾,选在上元节深夜,借着夜色与大雾的掩护,骤然兴战。
彼时守军正依例轮换,又因上元佳节,七溪城烟火漫天,守军防备稍松。磐岳军队如鬼魅般从山林中杀出,攻势之猛烈、手段之狠绝,远超预料。仅仅一夜,山雀原西境全线失守。
如今,留守七溪的主将徐威已被迫退守东境,正依仗着地形之利与磐岳大军苦苦对峙。
但军报末尾那几行字,才是让宋还旌最为心惊之处——
“……敌军施毒,诡谲难防。除旧岁之‘夜昙骨’外,更杂以新毒。中夜昙骨者,皮肉溃烂,哀嚎不止,乱我军心;而中新毒者,毫无痛楚,瞬间失去行动之力,昏死如尸,任人宰割。二毒并发,军医束手,伤亡惨重。”
宋还旌握着军报的手微微收紧。
军医和新研制的解毒之法,只针对夜昙骨毒。若是单一毒素,或许还能应对,但如今磐岳将新旧剧毒混合使用,一种让人痛不欲生制造恐慌,一种让人无声无息丧失战力。宋还旌沉默片刻,转身大步走向队伍后方的那辆马车。
顾妙灵正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干粮,见宋还旌面色凝重地走来,她动作一顿,立刻掀开了车帘。
车厢内,江捷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看到了站在车外的宋还旌。
“出事了?”她问。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宋还旌没有隐瞒,将那封军报递了进去。
“上元夜,磐岳突袭。山雀原西境已失。”他简短地陈述,“徐威退守东境,死伤惨重。”
江捷接过军报,快速浏览。当看到关于毒素的描述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昏死如尸……”她喃喃念着这四个字,眉头紧紧锁起。
“这种新毒,七溪城从未见过,随行的军医也未必识得。”宋还旌看着她,目光深沉而直接,“夜昙骨毒令皮肉溃烂,此毒却令人昏睡。一动一静,一痛一死,毁人意志。”
“琅越深山多毒草,能让人昏死的也不在少数。醉魂藤、迷谷烟、甚至是提纯后的曼陀罗……”她语速极快地分析着,“但要做到瞬间起效,且能在大规模战场上投放,绝非寻常草药。”
她抬起头,看向宋还旌,眼底没有了之前的茫然,眼神敏锐又凝重:
“我要看伤兵的症状。只看文字,我配不出解药。”
宋还旌没有看她。
“全军听令!”他转身厉声喝道。
“辎重押后,轻骑急行!务必在叁日内,赶到七溪!”
叁千轻骑每人仅带叁日干粮,即刻急行军。
队伍集结之时,江捷换了一身利落的骑装,翻身上马。她在琅越山林长大,骑术不弱,足以跟上行军。
令宋还旌意外的是,顾妙灵也走了过来,要了一匹马。